门多萨机场的广播里,西班牙语的登机提示混着葡萄藤的清香飘过来。凯伦把银制马黛茶套装塞进登机箱,吸管的滤网不小心勾住了塞西莉亚的地质手册,哗啦啦掉出一堆火山土样本袋。“哎哟!”她手忙脚乱地捡,“这些土块跟了咱们一路,到罗马尼亚可别当成危险品被扣了。”
值机柜台前,马克斯正核对行程单:“布宜诺斯艾利斯转机要等4小时,再飞13小时到布加勒斯特,全程31小时——比上次去海文岛还久。”他掏出颈枕往脖子上套,“经济舱座位间距78厘米,建议每两小时起来活动一次,预防血栓。”
塞西莉亚的帆布包里,土壤检测仪正发出低电量提示音。“得省着点用了,”她给仪器换电池,“到喀尔巴阡山还要靠它分析黑钙土呢。”她翻出本《东欧土壤图谱》,书页上用荧光笔标出重点:“这种土壤腐殖质含量是门多萨火山土的8倍,难怪森林长得那么茂密。”
飞机起飞时,凯伦扒着舷窗看下方的葡萄园,格子状的田垄像块巨大的紫格布。“再见啦,踩葡萄的池子!”她挥挥手,“等我回来带罗马尼亚的巧克力给你们!”旁边座位的小男孩被逗笑了,指着她包里露出来的马黛茶壶:“阿姨,那是银做的吗?像我奶奶的十字架项链。”
“可不是嘛!”凯伦立刻来了精神,掏出银吸管演示,“你看这滤网,像不像葡萄叶?阿根廷人就用这个喝马黛茶,一群人共用一根吸管,象征友谊。”她往空杯子里假装倒茶,“来,干杯!”小男孩被逗得直拍手,空乘走过来笑着说:“女士,飞行途中请不要玩餐具哦,万一 turbulence( turbulence就是气流颠簸)会伤到人的。”
布宜诺斯艾利斯转机的间隙,众人在机场的 empanada 摊位前停下。佐伊咬了口牛肉馅饺子,突然皱起眉:“比门多萨的咸好多!”摊主擦着桌子说:“首都的口味重,加了更多辣椒粉——就像你们德国北部吃咸面包,南部吃甜面包一个道理。”莱昂掏出速写本,飞快画下饺子摊的招牌,旁边标着“布宜诺斯艾利斯,咸口,2024”。
再次登机时,凯伦的座位靠窗,窗外的安第斯山脉渐渐变成深蓝色的海。“大西洋比想象中蓝,”她拍着照片,“像塞西莉亚的地质手册封面。”马克斯正在看喀尔巴阡山脉的纪录片,画面里的熊在雪地里打滚。“这种欧洲棕熊体重可达300公斤,”他指着屏幕,“但冬季会冬眠,现在去应该碰不到——除非我们打扰了它们的窝。”
艾拉把披肩盖在腿上,那是卡门送的刺绣披肩,葡萄藤图案在机舱灯光下泛着光。“不知道罗马尼亚有没有探戈舞,”她轻声说,“门多萨的街头雕塑总让我想起《一步之遥》的旋律。”塞西莉亚从包里翻出本《东欧民俗》:“他们跳霍拉舞,围成圈跳的,跟阿根廷探戈的双人舞完全不同。据说以前山民跳这个舞是为了驱熊。”
飞行到第18小时,凯伦实在坐不住了,拉着莱昂去机舱尾部活动。“我的腿快变成门多萨的葡萄藤了,又酸又硬。”她做着高抬腿,突然撞到餐车,一盒番茄汁洒在裤腿上。“完了!”她哀嚎,“这颜色跟踩葡萄的汁一模一样,别人还以为我在飞机上酿酒呢!”
终于降落在布加勒斯特机场时,舷窗外的景象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没有紫色的葡萄园,只有墨绿色的森林铺到天边,远处的山脉顶戴着皑皑白雪。“这就是喀尔巴阡山?”佐伊指着窗外,“跟门多萨的沙漠绿洲完全是两个世界!”
取行李时,凯伦的登机箱被摔得开了条缝,马黛茶壶滚了出来。“幸好没坏!”她捡起来擦了擦,壶身上的葡萄图案被磨得更亮了,“这可是要带到重庆的纪念品,可不能丢。”
转乘国内航班去布拉索夫时,当地导游安卡已经在登机口等了,她的头巾上绣着红色的罂粟花。“欢迎来到特兰西瓦尼亚!”她递来热气腾腾的纸杯,“尝尝这个,黑姑娘葡萄酿的热红酒,加了肉桂和蜂蜜。”酒液滑过喉咙,带着暖暖的甜味,凯伦咂咂嘴:“比佩德罗师傅的玉米酒温柔多了,像裹着毯子喝果汁。”
安卡笑着说:“这种酒在山民家里叫‘抗冻剂’,冬天零下20度时,喝一小杯就能暖和两小时。”她指着窗外掠过的森林,“下面是欧洲最大的山毛榉林,秋天叶子会变成金色,像撒了一地蜂蜜。”
飞机降落在布拉索夫机场时,舷梯上结着薄冰。凯伦刚踏出舱门就打了个寒颤:“我的天!比柏林的冬天还冷!”她裹紧外套,呼出的白气像小云朵,“门多萨现在30度,这儿零下5度,一天之内穿越两个季节,太神奇了!”
机场大厅的墙上挂着巨大的木雕,熊的图腾旁边刻着古老的文字。“这是17世纪的猎熊许愿牌,”安卡解释,“山民相信熊是森林的守护神,每次打猎前都要祈求原谅。”莱昂掏出速写本,炭笔在纸上勾勒出熊的轮廓:“它的眼神好温柔,不像传说中那么凶。”
乘车前往市区的路上,15世纪的黑色教堂尖顶从建筑群里钻出来,砖红色的外墙在白雪映衬下格外醒目。“这座教堂的屋顶是用1600块铅板铺的,”安卡指着尖顶,“17世纪被土耳其人抢走了一半,现在看到的是后来修补的。”她突然指着街头的圣诞市场:“那里的姜饼人是用蜂蜜和胡桃做的,配方跟18世纪的食谱一模一样。”
凯伦盯着市场里旋转的烤香肠摊,口水差点流下来:“安卡姐,咱们能先去吃点东西吗?我从昨天到现在,就啃了两个empanada,肚子早就抗议了。”她摸着肚子,“这儿的香肠跟门多萨的血肠比,哪个更好吃?”
“各有各的味道,”安卡笑着拐了个弯,“不过今天先带你们尝尝‘米利察奶酪卷’,用绵羊奶酪做的,外面裹着核桃碎,是布拉索夫的早餐标配。”她指着路边的木屋,“那家店1896年就开了,沙皇尼古拉二世来视察时,专门绕路去吃呢。”
车窗外,穿着传统皮靴的老人赶着马车经过,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声。佐伊突然指着马车后面的柴火堆:“那是橡木吧?跟卡氏家族酒庄的橡木桶一个味道。”
“没错,”安卡点头,“喀尔巴阡山的橡木质地特别密,除了做酒桶,还能做滑雪板。山民说,好的滑雪板要选树龄80年以上的橡木,纹理越直,板子越结实。”她突然压低声音,“而且啊,橡木燃烧的烟能驱赶吸血鬼,这可是古堡守夜人的秘方。”
凯伦眼睛一亮:“真的假的?那我们去布兰城堡时,是不是得带点橡木枝?”她转头问塞西莉亚,“你的检测仪能测出橡木的树龄吗?说不定能找到最厉害的‘驱鬼木’。”
塞西莉亚无奈地摇头:“仪器只能测土壤成分,测不了木头。不过橡木的单宁确实有杀菌作用,古代人用它储存食物不容易坏,可能这就是传说的由来吧。”她翻出手机里的资料,“就像门多萨的印第安人用葡萄藤编篮子装食物,也是利用植物的天然防腐功能。”
布拉索夫的市中心广场上,圣诞树上的彩灯已经亮了,冰雕的城堡模型前围着一群孩子。莱昂的速写本上,已经画满了从飞机舷窗看到的雪山、机场的熊图腾、街头的圣诞市场,最后一笔落在广场中央的喷泉上——冰层下的水还在缓缓流动,像时间在悄悄溜走。
“明天我们去滑雪场,”安卡指着远处的雪山,“那里的雪道从海拔1800米一直延伸到1200米,初级道像门多萨的葡萄园缓坡,高级道就像阿空加瓜山的陡坡,保证刺激。”她看着凯伦跃跃欲试的样子,补充道,“不过滑雪场的教练说,每年都有游客把滑雪板穿反,希望咱们团队别出这种状况。”
凯伦脸一红,想起自己在酒庄踩葡萄摔跤的事:“放心!我可是有经验的!踩葡萄都没摔出心理阴影,滑雪肯定没问题!”她拍着胸脯保证,却没注意到登机箱的轮子正卡在雪地里,像个即将在滑雪场出糗的预兆。
夜幕降临时,众人住进了木屋里的民宿,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把影子投在墙上,像一群跳舞的葡萄藤。安卡端来烤栗子,壳上还留着炭火的黑印:“这是喀尔巴阡山的糖炒栗子,用的是山毛榉木烤的,比柏林街边的多了点坚果香。”
凯伦剥开栗子,金黄的果肉冒着热气:“嗯!真甜!”她突然举起栗子壳,“你们看,这形状像不像吸血鬼的尖牙?”
艾拉笑着打掉她的手:“吃你的吧,再胡说八道,晚上小心做噩梦。”她往壁炉里添了块木头,“明天去滑雪场要早起,可不能迟到。”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簌簌地落在屋顶上,像给木屋盖了层白被子。莱昂望着窗外的雪景,速写本上的最后一笔,是用炭笔涂出的、像门多萨葡萄园轮廓的远山。“不知道重庆的冬天,会不会也下雪呢?”他轻声说,炭笔在纸上留下淡淡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