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门多萨还浸在葡萄藤的清香里,11号团队已经分成两组行动。马克斯抱着平板电脑蹲在电影节资料室,指尖飞快地划过屏幕上的演员名单——阿根廷电影工会的数据库里,胡安·加西亚的照片泛着旧相纸的黄,出生日期栏写着“1958年,门多萨酒庄医院”。
“找到了!”马克斯突然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阳光,“胡安的祖父叫佩德罗·加西亚,1890年‘葡萄藤起义’时是卡门家族酒庄的监工。工会档案里写着,起义被镇压后,他因为向老板告密获得了一块葡萄园——就是现在优克谷那片最肥沃的坡地。”他翻到胡安的采访视频,老演员对着镜头拍桌子:“卡门懂什么历史?她祖父当年用皮鞭抽劳工时,可没见她心疼!”
另一边,莱昂在《葡萄园周报》编辑部蹲了整早。报摊老板是个留着络腮胡的壮汉,正用铁夹子夹着新到的报纸上架,报纸边缘还带着印刷机的油墨味。“这种拼贴信啊,”他叼着烟说,“上周三有个穿工装的老头来买过同样的报纸,还问我要了些过期的——说是要糊葡萄藤架。”他往远处指了指,“就住在酒庄宿舍区,走路姿势有点瘸,像长期在葡萄园弯腰干活的。”
莱昂的速写本上已经画下了宿舍区的草图,笔尖在“瘸腿”“工装”“买过期报纸”几个关键词旁打了圈。“他有没有说要糊哪个酒庄的藤架?”他追问道,炭笔在纸上蹭出沙沙声。
“好像提了句‘卡门家的老藤’,”老板抖了抖报纸,“说那些百年葡萄藤再不加固,雨季就要倒了。现在想想,他说话时手里攥着的麻绳,跟酒庄仓库里的一模一样。”
佐伊正对着威胁信拍照,手机屏幕放大后,能清晰看到字母边缘沾着的暗红色斑点。“这是葡萄酒渍没错,”她用指尖轻轻蹭了蹭纸面,“单宁的涩味还没完全消失,应该是最近三天内沾上的。而且看渍痕形状,像是用沾了酒的手指捏着报纸剪的——拇指和食指的位置最明显。”她突然抬头,“经常酿酒的人指甲缝里会嵌着葡萄皮的色素,洗都洗不掉,就像咖啡师的手指总带着褐色印记。”
中午时分,两组人在卡门家族的老酒庄汇合。这座1880年建的石砌庄园爬满了紫花藤,储藏室的木门上还留着1920年地震时的裂缝。11号正蹲在储藏室角落,手电筒的光扫过墙上的挂钩——其中一个挂钩比其他的亮,像是刚被重物磨过,旁边的地面有串模糊的脚印,鞋印边缘沾着红土。
“少了一卷麻绳,”11号指着空荡荡的挂钩,“看挂钩的磨损程度,应该是卷粗麻绳,至少有五米长。阿根廷传统的葡萄藤捆绑绳都是用剑麻做的,浸过橄榄油防腐,能在户外用十年——就像达特穆尔庄园的围栏绳,耐用得很。”
塞西莉亚蹲在地上,用镊子夹起一点红土放进检测盒。土壤检测仪的屏幕上,钾含量数值跳了跳,稳定在“670mg\/kg”。“和威胁信上的泥土成分完全一致,”她推了推眼镜,语气肯定,“就是海拔1200米那片葡萄园的火山土。而且土样里混着细小的葡萄藤纤维,说明取土的人当时正在修剪藤条。”
凯伦突然在酒窖最深处的角落“哎哟”一声——她踢到了个硬东西,弯腰一看,是个被撕碎的剧本,纸片上还沾着酒渍。“这上面的字好凶!”她捡起最大的一块碎片,上面用红笔写着“篡改历史!”“劳工都是懒虫!”,笔尖戳破纸的力道把后面的木板都戳出了小坑。
“是胡安的笔迹,”卡门的保镖凑过来看了看,“他在片场改剧本时就这习惯,激动了就用红笔戳纸。上次试镜落选,他把剧本撕得比这还碎,扔在导演的葡萄藤花盆里。”
酒窖的木架上,一排19世纪的酿酒工具泛着铜绿。佐伊拿起个带锯齿的弯刀——刀身弯得像月牙,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葡萄藤汁液。“这是修枝刀,”她掂了掂重量,“专门用来修剪老藤的粗枝,重量比普通修枝剪沉三倍,长期用会让手腕变歪——难怪报摊老板说那人走路瘸,说不定是右手用力过度导致的。”她突然注意到刀柄缝隙里的红土,“和储藏室的土一模一样!”
傍晚的优克谷葡萄园像被夕阳染成了紫红色,葡萄藤沿着石墙排列,投下长长的影子。11号团队躲在百年橄榄树后,望着远处一个佝偻的身影——胡安·加西亚正蹲在葡萄藤下,手里的麻绳在藤架上绕来绕去,动作却很生疏,像是第一次干这活。他的工装裤膝盖处磨出了洞,露出的皮肤上沾着红土,瘸着的左腿每走一步都要晃一下。
“他在练习捆绑,”马克斯压低声音,平板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正对着胡安的手,“你看他打结的方式,和威胁信上剪报的拼贴逻辑一样——都是十字结,这种结在酒庄里用来固定最粗的藤条。”
塞西莉亚举着夜视望远镜,镜头里能看到胡安的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那是葡萄皮的色素。“他口袋里露出的报纸角,和威胁信的纸张纹理一致,”她轻声说,“而且他时不时摸向腰间的修枝刀,刀柄上的防滑纹和酒窖里那把完全吻合。”
凯伦突然捂住嘴——她看到胡安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瓶,往麻绳上倒着什么,液体滴在地上,立刻冒起小泡。“是橄榄油!”她小声惊呼,“酒庄工人都用橄榄油保养麻绳,说这样能让绳子更有韧性,勒东西时不会断。”
回到电影节现场时,闭幕式的舞台正在最后调试。艾拉戴着白手套,指尖沿着升降梯的螺丝摸过——其中三颗螺丝的边缘有新鲜的划痕,六角形的槽口比其他螺丝浅,像是被不合适的扳手拧过。“这是故意松动的,”她指着螺丝下方的地面,“有金属碎屑,说明是今天早上刚动过手脚。如果卡门站在上面,升到三米高时肯定会摔下来——就像19世纪酒庄的吊桶突然断线一样。”
马克斯正在舞台两侧安装隐蔽摄像头,微型镜头藏在葡萄藤装饰里,电线伪装成藤蔓的卷须。“这种摄像头续航12小时,夜视功能能拍到十米内的蚂蚁,”他调试着手机上的监控画面,“柏林警署处理文物盗窃案时就用这个,连盗贼的指纹都能拍清楚。”他突然笑了,“等会儿胡安要是来,保证连他工装裤上的补丁都能看得明明白白。”
11号则在休息室和卡门交代计划。女演员换上了件简单的棉布裙,披肩放在椅背上,珍珠葡萄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真的要假装取消出场吗?”她捏着剧本的手指有点抖,“我怕他起疑心。”
“放心,”11号指了指窗外,“我们让保镖故意在门口吵架,说你被威胁后吓得躲在酒店,连妆都没化。胡安要是在附近监视,肯定能听到。”他递给卡门个微型耳机,“等他进了后台,我会用这个通知你——到时候你从侧门出来,正好撞见他动手。”
深夜的电影节闭幕式像被星星点亮的葡萄园,观众席的荧光棒和远处的雪山雪峰交相辉映。当主持人宣布“卡门·里维拉因身体不适无法出席”时,后台入口的阴影里,一个身影动了——胡安·加西亚攥着麻绳走了进来,工装裤上还沾着优克谷的红土,瘸着的左腿在地板上拖出轻微的声响。
“卡门!你躲不掉的!”他低吼着扑向升降梯,手里的麻绳在空中划出弧线——却没注意到葡萄藤装饰里的摄像头正对着他,也没看到11号团队从两侧的幕布后走出来。
凯伦第一个冲上去,张开双臂挡在升降梯前:“老头!你那点破事我们全知道了!买报纸、偷麻绳、松螺丝——以为没人看见啊?”她指着胡安的手,“指甲缝里的葡萄汁还没洗干净呢!”
胡安被突然出现的众人吓了一跳,麻绳“啪”地掉在地上。当他看到卡门从侧门走出来时,突然瘫坐在地,布满皱纹的脸上滚下泪珠,混着胡子上的红土,在地板上晕开小泥点。
“那部电影本该是我的!”他捶着自己的瘸腿,声音嘶哑得像被葡萄藤缠住的风,“我爷爷为卡门家卖了一辈子命,起义时告密是为了让全家活下去!结果呢?他们家的酒庄越做越大,我们家的葡萄园却在1960年被没收——就因为我爸说了句‘当年的劳工不该被忘’!”他抓起地上的麻绳,“这绳子是我爸当年捆葡萄藤用的,他临终前说,这些老藤记得所有事……”
卡门蹲下身,轻轻捡起那卷麻绳。绳子上的橄榄油味混着胡安的眼泪,有种说不出的酸涩。“胡安,”她的声音很轻,“我新电影的片尾字幕,加了所有劳工的名字,包括你祖父和我祖父——那些打过人的,那些被打的,都该被记住。”她把剧本递过去,“我留了个角色给你,演酒庄的老管家,台词里有你想说的话。”
远处的银幕还亮着,《葡萄藤下的秘密》的片尾正在滚动,字幕里“历史顾问”一栏写着“门多萨劳工后代协会”。警察走进来时,胡安没有反抗,只是用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麻绳上的磨损处——那里藏着一个小小的刻字:“1950,加西亚家的藤”。
塞西莉亚蹲在地上,用证物袋收起那卷麻绳。“这种剑麻绳在19世纪的南美很珍贵,”她轻声说,“是用安第斯山的剑麻纤维和欧洲的亚麻混纺的,既结实又抗腐。就像这些被掩盖的历史,只有不同的记忆交织在一起,才是完整的真相。”
莱昂的速写本上,最后画的是胡安佝偻的背影,旁边写着:“葡萄藤会记得每一滴浇灌它的水,不管是甜的,还是咸的。”月光透过舞台的天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葡萄藤的影子,像无数只手,轻轻托起那些被遗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