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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离开,去哪里都好。”

小兰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离洛保的头发只有几厘米,却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她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明明经历过那么多黑暗,明明刚才还说“能”,此刻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连抬头的力气都快没了。

“洛保……”小兰的声音有些发颤,“你想去哪里?”

“不知道。”洛保摇摇头,下巴抵在膝盖上,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可能去海边,可能去山里,可能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像耳语,“我暂时不想见到你们。”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刺在小兰心上。她知道洛保不是在说气话,

那些汹涌的记忆还在她脑海里翻腾,那些重叠的伤口还在渗血,她只是太累了,累到连面对的勇气都快耗尽了。

“我知道你们是爱我的。”洛保继续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沙发的布料,“如果我真的遇到危险,我会自己保护自己的。”她抬起头,

小兰看着她,突然想起深海里那个小小的身影,在暗流中拼命挣扎,却始终攥着应急锤不肯放手。那时的她那么倔强,那么想活下去,可现在,她却说想离开了。

“好。”小兰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如果你想走,我不拦你。”

洛保愣住了,抬头看向她,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但你要答应我。”小兰伸出手,这次没有碰她,只是轻轻放在两人中间的地板上,“不管去哪里,都要照顾好自己

冷了要加衣服,饿了要吃饭,疼了……要记得,我们一直在等你回来。”

消毒水的味道漫过鼻尖时,洛保正站在神经内科的走廊里,指尖划过病历夹上自己的名字——照片里的女孩有着茶色短发,眼神平静,胸牌上写着“住院医师 洛保”

。记忆像被浓雾笼罩的湖面,只有零星碎片在水底闪烁:半年前的雨夜,剧烈的撞击,方向盘上的血,还有一双在黑暗中紧紧抓住她的手,带着熟悉的温度。

“洛医生,3床的老爷子又不肯吃药了。”护士站的小陈探出头喊她,声音里带着无奈。

洛保回过神,理了理白大褂的袖口,露出手腕上那道浅淡的疤痕——医生说这是车祸时被碎玻璃划伤的。她走进病房时,白发老人正把药瓶藏在枕头下,看见她进来,像个孩子似的别过脸。

“洛宁城先生。”她拉过椅子坐下,声音放得很轻,“今天的降压药吃了吗?”

老人哼了一声,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苦得很,不如你外婆给我熬的莲子羹。”

洛保忍不住笑了。这是她失忆后第一个记住的亲人——外公洛宁城,退休前是中学语文老师,总爱背着手在病房里踱步,说她写字像“鸡爪刨过”,却会偷偷把她写的病历藏起来。

“外婆下午来,说给你带桂花糕。”她拿出药杯,倒了杯温水,“吃完药才能吃。”

老人不情不愿地接过药片,突然抓住她的手:“保保,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洛保的指尖微微一颤。这半年来,总有人问起这句话。大舅洛正国——省中医院的院长,每次来都要叹着气给她号脉;表哥洛承轩,神经外科的主任医师,总在她值夜班时送来热咖啡;还有三舅家的小表妹星瑶,会举着自己绣的手帕说“姐姐,这是你教我的”。他们说她是17岁那年出国,半年前因车祸回国,之前的记忆全没了。

“记不清了。”她抽回手,替老人掖了掖被角,“但没关系,现在这样也很好。”

走出病房时,陈晏梨正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啃苹果,白大褂的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这位神经内科的同事总爱跟她拌嘴,却在三个月前她突发心悸时,第一个冲过来按住她的人中。

“又被洛老爷子刁难了?”陈晏梨挑眉,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刚接到手术室通知,4床的动脉瘤破裂,洛主任让我们俩上台辅助。”

洛保点点头,转身去换手术服。更衣室的镜子里,她看见自己脖颈处的淡青色血管,想起元清越医生的话——“你的心脏功能不太好,体内还有些奇怪的寄生虫卵,可能是以前在热带地区感染的”。她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每次站在手术台边,握着手术刀的手总比别人稳。

手术灯亮起时,洛保站在洛承轩身侧,递器械的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当显微镜下的动脉瘤被成功夹闭时,她听见陈晏梨松了口气:“刚才你手怎么抖了?”

“不知道。”洛保看着自己的指尖,刚才某个瞬间,脑海里闪过一片深蓝色的海,暗流裹挟着什么往下沉,胸口闷得发疼。

“术后去做个心电图。”洛承轩摘下口罩,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大舅让明昊给你熬了安神汤,放在办公室了。”

回到办公室时,夕阳正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明昊——中医科那个总爱穿白衬衫的年轻医生,正把一个保温杯放在她桌上,旁边摆着一小束茉莉花,香气清淡。

“洛医生,今晚值夜班?”明昊推了推眼镜,“这汤里加了合欢皮,能安神。”

“谢谢。”洛保拿起保温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突然想起什么,“明医生,你说人会不会记得忘记的东西?”

明昊愣了愣,笑着说:“或许吧。就像有些花,你以为它谢了,其实是在等下一个春天。”

苏州的梅雨季刚过,空气里还带着潮湿的黏意。洛保站在医院门口的香樟树下,看着陆小川抱着一摞学术交流资料跑来,白衬衫被汗水浸出深色的痕迹。

“洛老师,机票和酒店都确认好了。”陆小川把资料递过来,喘着气说,“下周三飞东京,

洛保接过资料,指尖划过“东京”两个字时,心脏没来由地跳了一下。这半年来,她像活在透明的玻璃罩里,苏州的平江路、医院的白墙、家人的笑脸,构成了安全而模糊的世界。可“日本”这两个字,总让她想起那些沉在记忆深处的碎片——深蓝色的海,草莓味的气息,还有一双在黑暗中抓住她的手。

“知道了。”她把资料塞进包里,声音平静,“出发前我去趟高铁站,接个人。”

陆小川点点头,又忍不住多问了句:“洛老师,你说的那位姐姐……是第一次来苏州吗?”

“嗯。”洛保望着远处的天际线,“她在日本工作,不知道我出了车祸。”

她没说的是,这个“姐姐”是她失忆后唯一能清晰想起的名字——洛溪。大舅说,姐姐随了母亲的姓,一直在东京的贸易公司上班,半年前因为疫情没能回国看她。可洛保总觉得,这个名字背后藏着更多东西,像一首没听完的歌,卡在最动人的旋律处。

出发去高铁站的路上,洛保给洛溪发了条信息:【姐,我下周三去东京参加学术会议,到了给你打电话。】

对话框上方的“正在输入”闪了很久,才跳出一句简单的回复:【好,到了联系我。】

洛保盯着那行字,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没问“你还好吗”

有些距离,似乎天生就存在于她们之间,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得见轮廓,却摸不清温度,

东京的雨下得很缠绵。

飞机降落在成田机场时,暮色正浓。洛保推着行李箱走出到达口,潮湿的风卷着樱花的香气扑过来,让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外套——这个动作,和记忆里那个在深海中蜷缩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洛老师,这边!”陆小川举着写有“早稻田大学”的牌子朝她挥手,身边站着位戴眼镜的日本教授,正用生硬的中文打招呼,“洛医生,欢迎来到东京。”

寒暄过后,坐上前往市区的出租车。车窗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银座的高楼、涩谷的十字路口、路边贩卖关东煮的小摊,一切都陌生又熟悉。洛保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茶色短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眼神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恍惚。

“洛老师,你脸色不太好。”陆小川递过来一瓶水,“是不是累了?”

“没事。”她接过水,指尖冰凉,“帮我查下现在东京时间几点。”

“晚上八点半。”

洛保深吸一口气,从包里翻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号音“嘟——嘟——”地响着,像敲在心上的鼓点。

响到第三声时,电话被接起。

“喂?”

姐姐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东京夜晚的嘈杂背景音,却清晰得像在耳边。洛保突然说不出话,那些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的“我好想你”“我出了车祸”“你还好吗”,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保保?”洛溪的声音里带着疑惑,“是你吗?”

“嗯,是我。”洛保握紧手机,指节泛白,“姐,我来日本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轻笑,像风吹过风铃:“知道了,刚看到你的信息。住哪个酒店?明天我过去找你。”

“早稻田附近的ApA酒店。”洛保报出地址,目光落在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摩天轮上——那个轮廓,让她想起游乐园的夜晚,有人牵着她的手说“别怕,有我在”。

“好,明天上午十点,我在酒店楼下等你。”洛溪的声音顿了顿,“保保,你……”

“我很好”洛保抢先回答,声音有些发紧,“先这样,我到酒店了。”

第二天上午的阳光透过酒店大堂的玻璃幕墙,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洛保站在旋转门旁,整理着白大褂的领口——陆小川说学术会议的欢迎仪式在下午,上午可以自由活动,正好和姐姐好好聊聊。

视线穿过玻璃门时,她的脚步顿住了。

酒店楼下的樱花树下站着三个人。中间的女人穿着米色风衣,长发束成低马尾,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柔和得像幅水墨画——是洛溪,她的姐姐。可洛溪身边站着的两人却让洛保的心脏猛地一缩:左边的男人戴着黑色针织帽,肤色冷白,眼神锐利得像鹰隼;右边的短发女孩穿着运动服,正朝酒店门口张望,眉宇间带着一股桀骜的英气。

这两张脸,像两把钥匙,突然插进了记忆的锁孔。

“洛老师,那就是你姐姐吗?”陆小川拎着笔记本电脑跟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旁边那两位是……”

洛保没说话,只是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保保。”洛溪转过身,看到她时,眼睛亮了亮,快步走上前想牵她的手,却在触到她手腕的瞬间,注意到那道浅淡的疤痕,笑容僵了一下,“这是……”

“半年前出了场车祸。”陆小川在身后接话,语气带着学生气的直白,“洛老师撞到了头,以前的事好多都不记得了。”

“车祸?!”短发女孩突然提高了音量,往前跨了一步,死死盯着洛保的脸,“什么时候的事?你这半年去哪了?知不知道小兰快急疯了?还有工藤新一,你在东京认的爸妈——就是工藤叔叔和有希子阿姨,他们找你找得快把东京翻过来了!”

洛保被她连珠炮似的质问弄得一愣,只觉得这女孩的声音很熟悉,像在哪场混乱的梦里听过。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撞到了身后的洛溪。

“世良,别吓到她。”洛溪扶住她的肩膀,指尖有些发凉,转头看向陆小川时,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车祸很严重吗?现在身体怎么样?”

“姐,这位是……”洛保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目光落在那个戴针织帽的男人身上——他从刚才起就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眼神复杂得让她胸口发闷。

“哦,忘了介绍。”洛溪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这是赤井秀一,我的……丈夫。”

“丈夫”两个字刚出口,男人的睫毛颤了一下。而旁边的世良突然冷笑一声,指着赤井秀一对洛保说:“他不仅是你姐姐的丈夫,还是我哥。我叫世良真纯。”

洛保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有电流窜过。赤井秀一……这个名字让她想起一片冰冷的墙壁,有人掐着她的脖子,说“你和你姐姐一样,都是组织的走狗”。她猛地推开洛溪的手,后退几步,撞在酒店的石柱上,脸色瞬间苍白。

“你骗我……”她看着洛溪,声音发颤,“你不是叫洛溪吗?你明明是……”

“我是洛溪,也是宫野明美。”姐姐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像是卸下了伪装,“保保,对不起,有些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宫野明美”四个字像重锤砸在洛保心上。她想起白大褂口袋里那支刻着昙花的钢笔,想起那个在深海里对她喊“姐姐”的自己,想起无数个深夜里胸口的钝痛——原来那些碎片不是凭空出现的,它们是被遗忘的真相,正顺着裂缝一点点涌出来。

“洛保!”世良还想说什么,却被赤井秀一拉住了。男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让她缓缓。”

洛保捂着头蹲在地上,阳光透过樱花树的缝隙落在她身上,却暖不了那突然袭来的寒意。她看着自己的手——半年前在苏州醒来时,这双手还是茶色的短发,可现在,镜子里的自己明明是一头黑色长发。

记忆像被揉皱的纸,在她脑海里疯狂展开又折叠:深海里的暗流,实验室的消毒水味,小兰含泪的眼睛,还有眼前这位自称“姐姐”的人,倒在血泊里对她说“快跑”……

“我想不起来……”她抱着膝盖,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们是谁?我到底是谁?”

陆小川站在一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只能蹲下来递给她一张纸巾:“洛老师,你别急,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洛溪看着妹妹痛苦的样子,眼圈红了,却不敢再靠近

赤井秀一移开目光,望向远处的街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小兰昨晚发来的信息:“如果见到她,告诉她我们都在等她。”

洛保蹲在地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地砖缝隙里的樱花瓣,刚才翻涌的记忆突然被世良的话勾到了另一个方向。她抬起头,黑色的眼眸里还带着未散的水汽,却已经染上了几分懵懂的好奇:“你们……还在上学吗?”

世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随即抱起胳膊挑眉:“我们同一个班好不好?现在顶多高三!”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不可思议的咬牙,“之前高二的时候,你不也跟我们一起在帝丹上课?装什么糊涂!”

“可是我好像博士毕业了哦。”洛保眨了眨眼,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而且还是双博士。中医科和神经内科的。”她伸出手指一个个数着,神情认真得可爱,“加上临床医学和药理学,你确定我们是一个班的?”

陆小川在旁边默默点头补刀:“洛老师14岁就修完了临床医学和药理学的全部课程,16岁跳级直博,同时攻读神经内科和中医科,17岁拿的毕业证。中医科那边是拜过师的,具体师承哪位先生……她从没说过。”

世良的下巴差点掉下来,看看洛保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又看看她身上那件明显属于成年人的白大褂,突然觉得自己这十几年学像是白上了

赤井秀一的眼神也微微动了动,似乎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妹妹的分量,

“所以你当初是为了陪你女朋友?”世良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里满是“我算是看透你了”的了然,“真会玩啊,一个博士生跑去上高中,还跟你那位女朋友毛利兰同班,连带你认的弟弟工藤新一一起胡闹。”

她越说越起劲,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每次考英语和日文,明明会写就非要考个三四十分,最后还故意在课堂上指出老师的错误,把两位老师气得快哭了。后来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不抵抗了,门门满分,吓得全班以为你被外星人附身了!”

洛保听得眼睛越睁越大,黑色的瞳孔里映着世良激动的脸,末了歪了歪头,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困惑和得意:“是吗?我这么会玩吗?”她往前凑了凑,

那副纯真又带着点狡黠的模样,让世良准备好的一肚子吐槽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老师!”陆小川看不下去了,伸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可不可以收起你的模样?每次说不过的时候就表现成这样,卖萌可耻!”

洛保捂着额头“哎哟”一声,转头瞪了陆小川一眼,随即又把目光转向世良,眼神里的无辜更甚了:“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哦。”她指着赤井秀一,又指了指洛溪,“你应该叫我姐姐的嫂子‘姐’是啥意思?”

没等世良反应过来,她又指着世良对洛溪说:“还有,既然是大嫂的妹妹,应该叫我什么?”她歪着头打量世良,“看模样,你应该比我小吧?”

那双中国人特有的黑色瞳孔亮闪闪的。明明是带着点较真的质问,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小孩子在认真探讨一个复杂的游戏规则。

洛溪忍不住笑了,之前的紧张消散了不少,走上前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保保说得对,世良确实该叫你小姨。”

“小姨?”世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凭什么?她明明比我……”话说到一半,看到洛保那副“你有意见吗”的纯真脸,后面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赤井秀一突然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暖意:“按辈分,确实该叫小姨。”

世良:“……”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人合起伙来欺负她年纪小!

洛保看着世良气鼓鼓的样子,嘴角悄悄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胸腔里的疼痛不知何时减轻了些,那些混乱的记忆似乎也暂时退潮了。她不知道自己失忆前是不是真的这么“会玩”,但此刻看着眼前这些人因为她的话或惊讶或无奈的样子,心里某个角落突然变得软软的。

也许,记不起来也没关系。至少现在,这些人就在她身边,不是吗?

她站起身,拍了拍白大褂上的灰尘,对陆小川说:“小川,下午的学术会议资料带齐了吗?我们先回酒店准备一下吧。”

“哦,好。”陆小川赶紧跟上。

洛保走过洛溪身边时,停顿了一下,轻声说:“姐,中午一起吃饭吧。我请你。”

洛溪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好。”

洛保掰着手指,眉头微微皱起,黑色的眼眸里满是认真的困惑,像是在解一道复杂的病例题:“小姨,是这样叫的吗?那你们姐夫和姐姐生的孩子,该叫我啥?我得按我们中国这边的辈分,搞清楚才行。”

她顿了顿,又自顾自往下说,语速像蹦豆子:“妈妈那边的亲戚,辈分最容易乱。不过还是叫我小姨也好……可你也叫我小姨,姐姐的孩子也叫我小姨,听着就像绕口令。”

世良听得头都大了,忍不住插嘴:“你直接说你想让孩子叫你什么不就完了?”

“那不一样。”洛保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们中国的辈分讲究‘亲疏有别’,差一辈就得有差一辈的叫法。比如我妈妈的大哥、二哥、三哥,我们叫舅舅对吧?他们生的孩子是我的表哥、表妹,那你们见到他们,该叫什么呀?”

她转向赤井秀一,眼神里带着“你是成年人该懂这个”的期待:“姐夫,你来说。按我们那边的规矩,你见了我的表弟表妹,得叫什么?”

赤井秀一沉默了两秒,显然没料到会被问这种问题,斟酌着开口:“按明美的辈分,应该叫他们‘表舅子’‘表姨子’?”

“差不多!”洛保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知音,“就是这个意思!那我认的弟弟,工藤新一,还有他爸妈——我在东京认的爸妈,你们该叫他们什么?”

世良举手抢答:“工藤叔叔和有希子阿姨,我们本来就叫叔叔阿姨!工藤新一那家伙,当然是叫名字!”

“那小兰呢?”洛保话锋一转,提到这个名字时,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我那个女朋友,她该叫我大舅、二舅、三舅什么?我们那边的孩子,又该叫她什么?”她特意强调,“她可是女孩子哦,

洛保跟着三人往停车场走,眼睛在路边扫了一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回家了?你们开车来的?”

赤井秀一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黑色轿车:“嗯,在那边。”

“免费车主啊,省了一顿饭钱。”洛保咂咂嘴,语气里带着点小庆幸,“本来还想拉着你们去吃麻辣烫呢。”

说话间已经走到车旁,她盯着那辆纯黑的轿车,脚步倏地顿住,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你这个是黑色的车呀……”她的声音低了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小川,给我墨镜。”洛保突然伸手,语气带着点强装的镇定,“戴上这个就看不到黑色了,你看我多聪明。”

陆小川赶紧从包里翻出墨镜递给她,无奈道:“老师你不能吃辣的。”

“为啥不能?”洛保戴上墨镜,镜片后的眼睛还是盯着车身,语气却不服气起来。

“陈医生说的啊,你那个闺蜜陈晏梨。”陆小川叹了口气,“上次你偷偷吃了口火锅,半夜心悸被送回医院,忘了?”

“她还好意思说!”洛保突然提高音量,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当初是谁带我去吃辣的?现在倒反过来管我!”

她烦躁地扒了扒头发,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她拉着我天天去吃麻辣香锅,还有那个姓苏海棠的内科医生,他俩一个外科一个内科,天天堵着我劝我忌口,烦都烦死了。”

赤井秀一默默打开车门,没说话。世良看着洛保对着黑色轿车犯怵的样子,突然想起以前在组织基地外见过的黑色保时捷,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

洛保的目光落在赤井秀一身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主意,语气软下来:“姐夫,要么你改改你的习惯呗?你把你那件黑色衣服丢了呗,还有这车……换种颜色行不行?比如白色或者银色?”

话说到一半,她自己先摇了摇头,声音低了下去:“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墨镜遮住了她的眼睛,却遮不住微微颤抖的指尖。陆小川在旁边看得清楚,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些不好的记忆——陈晏梨偷偷跟他说过,洛保车祸后醒来,看到全黑的东西就会浑身发冷,像是被什么吓住了。

“老师,要不我们打车吧?”陆小川轻声提议。

洛保没说话,只是盯着车门把手,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过了几秒,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动作快得像在赌气。

“走啊。”她闷闷地说,头扭向窗外,墨镜滑到了鼻尖。

赤井秀一发动车子时,特意调亮了车内的灯光。世良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洛保紧绷的侧脸,悄悄把车窗降下一条缝,让外面的风透进来些。

洛保盯着窗外掠过的樱花树,黑色的长发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她知道自己不该怕黑色,可每次看到大片的纯黑,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其实……”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一般的黑色还好,就是全黑的……有点怕。”

没人接话,但车厢里的气氛明显柔和了些。洛溪从后座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慢慢熨帖着她冰凉的指尖,

洛保没回头,只是任由姐姐牵着,嘴角却悄悄往下弯了弯,车子刚拐过一个街角,洛保突然从后座探出头,盯着驾驶座的赤井秀一,语气带着点警惕:“对了,你们带我去哪里?不会把我卖了吧?”

她咂咂嘴,视线在赤井秀一身上转了两圈:“怎么都觉得,除了我姐,就你——我姐夫,怎么看都像黑社会。尤其你这身黑,跟电影里的反派似的。”

赤井秀一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世良在副驾驶差点笑出声,被洛溪一个眼神制止了。

洛保见没人理她,也不纠结,突然“呀”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宝贝,从随身的帆布包里往外掏东西。陆小川探头一看,顿时扶额:“老师,你要不要这样?连盒饭都带来了?”

“这是在中国食堂打的呀。”洛保理直气壮地把两盒盒饭摆在腿上,“出门在外,不打不买怎么行?万一这边的东西不合胃口呢。”

她打开其中一盒,香气立刻弥漫开来。“好吃好吃,要不要?”她举着筷子冲前排晃了晃,“你那个是有排骨的吗?”

世良回头一看,眼睛都直了:“你这盒里有红烧鱼!还有炒青菜……哇,那盒是梅菜扣肉?”

“嗯!”洛保把梅菜扣肉那盒推给洛溪,“我要这个红烧鱼,你吃梅菜扣肉。”她又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五盒,“而且不止两盒,总共七盒呢。这饭盒有保鲜功能,放心,不会变味的。”

她转向世良,把一盒宫保鸡丁递过去:“这位——我姐姐的姐夫的妹妹,你是不是想吃?给你。就是有点凉,不过基本能吃。我出门前特意用电磁炉加热过的。”

世良接过盒饭,被这阵仗弄得一愣一愣的:“你这包是哆啦A梦的口袋吗?”

洛保没理她,又从包里摸出一瓶柠檬果茶,“啪”地拧开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叹了口气。

陆小川看得眼角抽搐:“老师,你不喝咖啡了?”

“喝什么咖啡。”洛保皱皱鼻子,把果茶递给他,“现在就爱喝这个。咖啡一股怪味,苦得像中药,还是果茶清爽。”

她一边说,一边夹起一块红烧鱼,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塞进嘴里,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阳光透过车窗落在她脸上,黑色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只偷吃到鱼干的猫。

车厢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咀嚼声和窗外的车流声。赤井秀一看着后视镜里那个吃得一脸满足的身影,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些。世良低头扒着饭,突然觉得这盒微凉的宫保鸡丁,比任何高级料理都香。

洛溪看着妹妹鼓囊囊的腮帮子,悄悄擦掉她嘴角沾着的酱汁,心里那点因重逢而起的酸涩,渐渐被这烟火气冲淡了,

陆小川在后座翻着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行李箱,拉链刚拉开一条缝,就被里面滚出来的一包牛肉干砸中了手背。他愣了一下,索性把箱子整个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老师,你这个行李箱……全是吃的啊?”

箱子里塞得满满当当:几大袋真空包装的卤鸡爪、一摞铁盒装的饼干、还有十几包不同口味的薯片,甚至连角落都塞满了独立包装的山楂卷。他把上层的零食挪开,底下竟然还有几罐奶啤和一整包未开封的辣条。

“只有一个行李箱是装重要东西的。”洛保嘴里还嚼着鱼块,含混不清地说,“另一个当然要装吃的,不然路上饿了怎么办?”

陆小川拿起那包辣条,表情复杂:“所以我就是个冤大头呗?合着我这一路帮你拎的,全是零食?”

“说什么呢。”洛保伸手抢过辣条,往世良那边递了递,“辣条归你,又不归我。我只是怕有人想吃,特意带的。”

世良从后视镜里瞥了眼那包红彤彤的辣条,咽了咽口水:“你还真是什么都带啊……这玩意儿在日本可不好买。”

“那是。”洛保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出发前特意去美宜佳扫的货,薯片要黄瓜味的,奶啤要冰镇过的——可惜现在有点温了。”她突然想起什么,拍了下大腿,“哦对了,还有两盒周黑鸭,藏在最底下,怕压坏了。”

洛溪看着那两个几乎要被零食撑爆的行李箱,无奈地摇摇头:“你这是把半个超市都搬过来了?”

“以防万一嘛。”洛保理直气壮,“谁知道日本的饭菜合不合胃口?再说了,小川正在长身体,得多吃点。”

陆小川:“……我已经成年了,老师。”

赤井秀一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那堆五花八门的零食,突然开口:“前面有便利店,要不要进去买些冰块?”

洛保眼睛一亮:“可以吗?那奶啤就能冰起来了!”

车子停在便利店门口时,洛保几乎是蹦着下车的。陆小川认命地跟在后面,看着她抱着一大袋冰块出来,还顺手拿了两串关东煮,嘴里念叨着“这个萝卜看起来不错”。

世良趴在车窗上,看着那个在便利店灯光下穿梭的身影,突然笑了:“她这样,倒真不像个博士。”

洛溪也笑了,眼底带着温柔的暖意:“她一直这样,看着聪明得很,其实满脑子都是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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