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将王昭君送回屋时,她指尖的凉意还缠在他腕间,像牵了根化不开的冰丝。
“别走。”她的声音很轻,指尖却骤然收紧,力道大得不像喝了醉的人。
李白低头看她,烛光在她眼睫上投下细碎的影,他叹口气,却没再挣开。
王昭君便借着这丝纵容,半拖半拽地将他引到床边。床榻不大,铺着干燥的毡毯,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
她挨着墙躺好,手仍死死攥着他的衣袖,直到呼吸渐渐匀净,才松了些力道,只将他的手拢在掌心,像握着块暖玉。
李白维持着半坐的姿势,听着窗外风沙掠过窗棂的呜咽,不知过了多久,才觉掌心的力道彻底散去。
他抽回手时动作极轻,借着月光,他看了眼她安睡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起身轻手轻脚地往门口去。
木门“吱呀”一声刚开条缝,冷冽的杀气便扑面而来。李白眸色一凛,推门的动作不停,与门外的人撞了个正着。
韩信就站在廊下,玄色劲装在夜里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发上缀了一层夜露。
他显然等了许久,眼下带着倦色,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李白:“你怎么从她房里出来?”
李白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散漫得很:“你管得着吗?”
“你!”韩信被这副轻佻的态度激怒,又见他从王昭君房内深夜走出,积压的火气瞬间炸开。长枪“嗡”的一声划破空气,枪尖直指李白咽喉。
李白却连眼皮都没抬,腰间青莲剑自动出鞘,剑身流转着淡青色的光华。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长枪被精准地格挡开,剑势顺势下压,带着股沛然的灵力。
不过三招,韩信便觉手腕一麻,长枪脱手而出,重重砸在地上。
“还以为有什么能耐。”
李白收剑回鞘,看韩信的眼神带着几分嘲弄:“原来也不过如此。”
韩信捂着发麻的手腕,额角青筋直跳,死死瞪着他:“离她远点!”
“我偏不。”李白指尖抚过冰凉的剑身,忽然抬眼,眸中尽是不屑。
“你奈我何?”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韩信的怒火。他周身灵力暴涨,黄沙被卷得飞起,化作利刃般的气劲袭向李白。
然而李白只是抬手,指尖凝结出一道淡金色的术法符咒,轻飘飘地打在他身上。
“束。”
韩信的动作骤然僵住,四肢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住,连灵力都运转不畅。他眼睁睁看着李白转身,背影潇洒得可恨。
“懒得跟你玩。”李白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便消失在夜色里。
廊下只剩韩信一人,被定在原地,听着风里传来远处酒馆的喧嚣,再低头看看那扇紧闭的房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残酒的余味还萦绕在鼻尖,王昭君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里面搅动。她抬手按在额上,指尖冰凉才勉强压下那阵昏沉,掀开薄被起身。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着清晨的凉意涌了进来。
韩信正动了动僵硬的脖颈,骨节发出轻微的声响,定身咒随着天光渐亮失效了。
王昭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晨光已在天际晕开一片朦胧的白,恰好照亮了院中那道身影。
看清眼前站着的人,她先是一愣,随即眼中漾开点浅淡的笑意:“你醒过来了?”
韩信刚要抬步,听见声响便顿住,转身时撞上王昭君带着诧异的目光。
“还起这么早?”她声音里还带着初醒的软糯。
韩信喉结动了动,只点了点头,耳根却悄悄泛起热意。
王昭君倒没察觉到他的窘迫,只觉腹中空空,那点宿醉的不适都被饿意压了下去。
她晃了晃脑袋,笑得眉眼弯弯:“街口那家馄饨摊该出摊了,要一起去吃碗热汤的吗?”
韩信又是一点头,依旧没说多余的话。
“你怎么话变少了?”王昭君歪了歪头,像只好奇的小兽,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他还是沉默,指尖却不自觉地攥紧了。
直到她话锋一转,语气里添了几分认真:“你是怎么染上魔气的?”
“魔气”二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瞬间刺破了韩信强装的平静。
他脸色猛地一僵,瞳孔微微收缩。
“对不起。”
他声音艰涩,带着浓重的愧疚:“伤到你了。”
王昭君见他眉峰紧蹙,生怕他陷入自责里。
“没关系,一点都不疼。”她忽然笑得轻快,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韩信望着她眼底真切的暖意,喉间的哽咽才稍稍缓解,低声回答她方才的问题:“那日因古堡被血族来犯才与你分别,没想到却是一场阴谋。”
“我无意中发现了教廷的秘密,他们明面上保护古堡,暗地里却和血族有联系。”他自嘲地勾了勾唇,笑意未达眼底。
“长期迫于血族,教廷培养我只是为了对抗血族,我不愿再受他们掌控,竟趁我不备将魔气灌入我的体内。”
韩信的声音里带着难以遏制的颤抖,“他们在我身上种下魔咒,把我变成只听他们号令的杀戮武器。”
说到这里,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自嘲与悲凉:“你能想象吗?意识还清醒着,能看见自己的手挥着武器,肆意虐杀,身体像被无数根线牵着,半分都由不得自己。”
“他们操控着我杀了很多血族,我拼尽所有冲破魔咒,好不容易摆脱了控制。”他闭上眼,声音里满是疲惫与绝望。
“没了血族的隐患,倒反说我杀戮过重,是染了魔气的异端,教廷把我囚禁起来,而我一直保护的人族,却要求把我当众处死。”
晨光渐亮,照亮了他眼角滚落的泪。
“我曾把教廷当做归宿,把猎魔族当做族人,把古堡的百姓当做亲者……”韩信望着远处黛色的山峦,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哀伤。
“可到头来,他们都想让我死。”
他杀光了此地的血族,可落在众人眼里,只有他被魔气侵蚀的魔相。
“韩信入魔!留之必为大患!”
为首的城主声如洪钟:“此獠虽未直接伤人,可魔气蚀心,终有一日会屠戮苍生!”
“杀了他!”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像点燃了引线。
“诛魔!诛魔!”讨伐声浪瞬间席卷了整个教廷,剑拔弩张的寒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风从巷口吹过来,带着清晨的凉意,卷起他散落的几缕发丝。
王昭君站在他身侧,看着这个一向挺拔如松的男人,此刻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膀微微垮着,忽然觉得方才那碗想了半天的馄饨,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