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夜。
风从城北吹来,带着冷冽的血腥气息。
空气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撕裂,悄无声息地席卷整个城市。
慕容府四周一片寂静,街上已无往常的喧闹,摊贩匆匆收起摊布,茶馆、酒肆纷纷闭门。
“你听说了吗?昨晚,西巷十七名街卫……”
“别说了,昨夜家里孩子做噩梦,梦见了个没脸的人。”
“嘘——闭嘴!再乱说,小命不保!”
此时,丹阳已经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与恐慌。
所有人都沉默,不敢言语,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不要成为下一个。
霎那间,街道两旁的士卒换防更为频繁,每个街口都严密监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紧张感。
然而越是沉默,越是令人大气不敢出。
夜深人静,连微风也不敢轻拂,一切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
「那是鬼?还是影子?」
没有人敢多言。
整个丹阳城,无人安睡。
——
与此同时,远在天都的宫廷,却静得诡异。
如同一池死水,被死死摁住,不起波澜。
已经三日,无早朝、无谕令、无宫灯更换。
内侍移调、近卫撤防,就连皇城御林军,也仅余象征性的两列执戟兵静守宫门。
花苑草木无人修剪,落叶堆积如垢,仿佛整座皇朝的中枢神经,被某种“看不见的指令”冷却了。
林婉柔,依旧未现身。
朝中数位老臣连日等候,却未得一纸回音。
宫中内吏言语一致:“娘娘静养,不受打扰。”
静养……?
还是,静等?
一股看不见的棋势,正在天都与丹阳之间缓缓展开。
谁落子,谁为局。
又是谁,被当成了棋子,尚未察觉?
天都的老臣们,却愈发不安。
一位礼部老侍郎独自夜入太常府,将一封奏章交出:“她若再不动手,江山将毁。必须快速消灭妄图自立的废太子。”
太常卿却未接,只淡淡道:“她不缺快。”
“她缺的,是你们先说出‘萧景玄为逆’的那一步。”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她不缺刀,但她要你们每一个人,亲手把这把刀举起来。”
“她不动手,是等你们逼她动手。”
“她要的不是诛敌,而是‘顺天而斩’。”
“一旦你们先开口,她就不再是凶手,而是正义的执行人。”
他望向那封奏章,长叹:“她要的,是让整个朝廷,亲手把‘忠臣’写成‘叛逆’。”
那位侍郎惊愕:“这是……要我们主动献敌证?”
太常卿长叹:“你以为她沉默是软弱?那是她将刀藏进你们每个人的口中。”
“等你说出‘萧景玄当诛’之时,便是她亮剑时。”
“而且,你觉得她真的没有在布局吗?那你——就太小瞧娘娘了。”
……
此刻,边境线上,密探飞骑连续传报:
——北境的辽军频繁调动,战事蠢蠢欲动。
——东境压下西域,清平四方。
——天都未出兵,却兵库夜启,传令如潮。
御花园深处,一座封闭亭阁内,灯未点,檀香轻燃。
林婉柔静坐于案后,身着素白宫衣,发簪未插,仿若哀悼中的寡妇。
她伸手,将一枚写有“无”字的红玉牌递给身旁宦者。
“送去云织楼。”她声音淡漠,“告诉他——哀家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问他:‘他’何时动手?再不动手,那哀家就对云织楼动手了。”
宦者噤声不语,躬身退下。
林婉柔看着窗外萧瑟的枝桠,眼神里却毫无情绪。
片刻后缓缓低语:“好一个废太子,竟然把哀家逼到这个地步。”
“你是他留下的一把刀。”她指尖轻敲案几,一下接一下。
“我若不杀你,便等于被他杀一次。”
“这江山不是给孝子坐的。”
忽有夜风拂帘,掀起一角,灯光中,她静坐不语,眸中寒意似冰封万年。
……
入夜。
慕容府中,萧然静坐案前,伏阅《边防粮报》。
他合上文书,取出那柄枪,指尖缓缓摩挲冰冷枪口,眼中毫无温度。
“她要的,不是我的头。”
“是我自己心乱。”
他轻声自语,像是告诫谁,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林婉柔,你是算准了……我走到今天,连回头路都没了。”
“你想等我起念称王,再借天命杀我。”
“可惜。”
他眼中浮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你错了。”
“我不是你容易预判的人。”
“我是你们所有人都看错的那个人。”
他缓缓抬手,将枪口指向帐中左后角的一道微不可察的阴影。
指节扣动——“咔哒。”
干脆利落的空枪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帐中微风一震,灯焰一跳,那道阴影仿佛轻微一顿,随即悄然退去。
萧然坐定未动,语气冷淡:“如果你怕死,今天就该停。”
“如果你不怕……那就别让我再开第二次。”
他轻抬手,将枪搁回桌上,扣上保险,低声一句:“下一次,不会是空的。”
那一刻,临时行辕寂静如坟,外界风声仿若静止。
真正的猎杀,从“咔哒”一声,才刚刚开始。
——
丹阳外,最后一座烽火台,悄然熄灭。
风起之际,一道黑影踏夜而行,足下无声,气息如蚁行冰脉。
手中纸符在指尖燃尽,化作一缕无形残气,消散于夜色。
——无面,已抵萧然的院落前,仅九丈之遥。
他静立不动,如夜色中凝固的影。
他在等,不是机会,而是“落子”。
“第五眼,今夜落。
他出手极快,步伐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仿佛在黑夜中凝成一道无法触碰的影。
眼看他已临近萧然案前,突然,一阵轻微的风声划破沉寂,帐外一阵微弱的脚步声引起了他的警觉。
他身形一闪,迅速转头——
一个穿黑袍的暗卫站在帐外,目光紧张。
“你终于来了,无面。”
无面心头一震,迅速判断出这是萧然的“伏兵”。
刹那间,猛然暴起,指尖点在那“萧景玄”的额间。
“咔哒。”
一指按下,顿时感觉到一股空虚感袭来。
他低头探视,赫然无脉无息。
——是假人。
一阵冷汗从额间渗出,无面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异色。
“竟敢布下如此隐匿机关……”
萧然所设的伪装与诱敌之计,犹如一个铁网悄然收紧。
——
屋外,忽然传来一道低沉嗓音,如铁锥破风:
「我从不会在梦里等死。」
下一瞬。
风声断。
破空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