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这间屋子,正对着外面的丁字路口。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个丁字路口,邪门得很,每年都得收走两三条人命。
撞车的、翻车的,血呼刺啦的,我打小趴在窗户上看,都快看成习惯了。
我遇见的怪事,也都是从这间屋子开始的。
记得我还小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尿急醒来,迷迷糊糊拉开一点房门,就看见一道黑影子。
黑影瘦长瘦长的,跟个纸片人似的,嗖地一下就从我房间的门缝里溜了过去,直接钻进了我爸妈那屋。
那时候小,也不觉得害怕,就只是觉得浑身发冷。
等我上了高中,怪事又来了,而且是变本加厉。
那段时间学业很紧,我抑郁得厉害,整个人就像是泡在冰水里。
晚上睡觉,成了我最受折磨的事。
当我侧着睡的时候,总觉得背后躺着一个人,他的呼吸就喷在我后颈窝上,凉飕飕的。
我不敢翻身,也不敢回头,浑身绷得死死的。
要是侧着睡的时间久了,身体躺麻了,换成平躺,那就更完了,铁定会被鬼压床。
眼睛睁不开,身体动不了,胸口压着大石头,耳朵能听见嗡嗡响,有时候还有脚步声,在床边走来走去。
除了我以外,家里的其它人也害怕,不知道父母从哪里请了几道符,贴在我的房门和窗框上。
可是看着这玩意儿,我的心里更发毛。
而且我家养的那只猫,平时窜上跳下哪儿都去,唯独我这房间,它从不进来。
哪怕房门大开着,它顶多在门口蹲一会儿,朝着屋里,低着头,发出几声威胁的低吼,然后扭头就走。
后来我考上大学,跑到外省,总算是离开了家。
每次我放假回去,睡在自己房间的旧床上,总会觉得特别的冷。
这种寒冷不停的往我骨头缝里钻。
猫依旧不进来,符纸也旧了,边缘都已经卷曲发黑了。
直到今年,家里终于决定搬家。
收拾我屋里的东西时,床得拆掉搬走。
几个帮忙的师傅把床板掀起来,准备卸床腿的时候,我无意中瞥了一眼床板的底面。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暗黄色的木板底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字。
全是人名。
一个个,歪歪扭扭的,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个日期。
我手指颤抖着,一个个数过去,三十七个。
整整三十七个不同的名字。
我死死盯着那些名字和日期,心脏狂跳不止。
有些日期,我看着眼熟,拼命回想,脊背一阵阵发凉。
那些日期好像就是路口每次出事的日子!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移,落在最底下那一行。
这一行的刻痕比上面的都要新,都要深。
那里刻着的名字,是我妈的名字。
看了一眼旁边紧跟着的日期后,我摸出手机,手指哆嗦得差点握不住。
屏幕亮起,日历显示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睛一痛。
那日期,是明天。
母亲的名字,和刺眼的“明天”,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我的脑子里。
床板散发出的陈旧木头和灰尘的气味,混合着一种无形的恐惧,阻断了我的呼吸。
“小默,愣着干嘛?这边箱子要搬走了!”父亲在门口喊了一声。
我猛地回过神,本能地用身体挡住了床板内侧,手指死死抠进木板的缝隙里。
“没……没事!这就来!”
我不能让他们看见,尤其不能让妈妈看见。
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但是有一个念头异常清晰:
这床板,绝对不能留!更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刻下这个名字的“东西”,知道我已经发现了这个秘密。
趁着父母和搬家工人在客厅忙碌的间隙,我疯了一样在工具箱里翻找着,随后摸到了一把小巧的羊角锤。
我溜回房间,反手轻轻带上门,背靠着门板。
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冲到床边,举起锤子,对着那刻着母亲名字和日期的位置狠狠砸了下去!
“砰!砰!砰!” 木屑飞溅。
我砸得毫无章法,只想尽快毁掉那片区域。汗水混着木屑沾在脸上,手臂因用力过度而酸痛颤抖。
很快,母亲名字和日期变得模糊不清,被砸出一个难看的凹坑。
“小默?你在里面干嘛呢?这么大动静?”母亲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响起。
我手一抖,锤子差点脱手。
慌忙把锤子塞进旁边一堆杂物里,扯过一张旧床单胡乱盖在床板上。
“没事妈!拆……拆个旧架子,有点费劲!”
门把手转动了一下,我紧张得屏住呼吸。
万幸,她并没有进来。“快点啊,这边等你收拾呢。”
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我瘫软地靠在床边。
看着被破坏的床板,恐惧并未消散,反而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得更紧。
毁掉刻痕有用吗?
制造了三十七起悲剧的东西,会因此放过母亲吗?
我不知道,只能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
搬家的过程,浑浑噩噩的。
我坚持要处理掉这张“旧床”,父母虽然有些不解,但是看我态度坚决,也没多说什么。
旧床被搬运工扔上了废品车,我看着它被拉走,心里却没有一丝轻松。
新家不在路口,窗户对着小区内部的花园,阳光充足,温暖明亮。
父母明显很喜欢这里,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可我却感觉不到任何安心。
夜幕降临,我躺在临时打的地铺上,眼睛瞪得老大,耳朵捕捉着屋子里的每一点声响。
钟表的滴答声,水管里细微的水流声,窗外偶尔的风声……
任何一点动静都让我心惊肉跳。
时间一点点流逝,仿佛能听到死神逼近的脚步声。
午夜十二点刚过。
我房间的门,被缓缓地推开了。
没有脚步声。
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入房间。
它来了。
床板上刻下的名字,和它产生了某种恶毒的联系。
母亲就如同一个精准的坐标,无论我们搬到哪里,它都能找上门来。
我僵在原地,连转动眼珠的力气都没有。
余光里,能看到一个瘦长的黑色轮廓,就站在门口。
它没有进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无声地宣告。
然后,它动了。
它转向了走廊的另一头,朝着我父母卧室的方向走去。
黑影如同融化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滑过走廊的地板,向着主卧室紧闭的房门一点点渗透进去。
不!
那一刻,焦急的内心压倒了一切恐惧。
我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从地铺上弹起,赤着脚冲出门,想也不想地扑向正在被它侵蚀的房门!
我的手触碰到门板,一股刺骨的冰寒瞬间顺着指尖蔓延而上,我的手臂几乎就要被冻僵。
与此同时,主卧室内,传来母亲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
“妈——!”
我用力拧动门把手,用肩膀狠狠撞向房门!
门却纹丝不动。
仿佛门的后面被千斤巨石堵住。
我发疯似的拍打着门板,嘶吼着:“滚开!滚开!离她远点!”
门内,母亲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挣扎声。
还有父亲惊慌失措的呼喊:“怎么回事?什么东西?!慧芬!慧芬你怎么了?!”
绝望像冰水一样淹没了我。
我救不了她吗?明明已经搬走了,明明已经毁掉了床板……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目光瞥见走廊尽头的玄关柜上放着的一件东西。
这是搬家时从旧家带来的,这尊开了光的小小铜质佛像。
是奶奶生前硬塞给我们家的,说是镇宅,我们一直没当回事,随手放在了那里。
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连滚爬爬地冲过去,一把抓起冰冷的小佛像,转身又扑回主卧门口。
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我将佛像死死按在门板上,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滚!滚出去!不准你伤害我妈!”
奇迹发生了。
佛像和门板上的接触点处,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紧接着,房门后面的巨大的阻力,骤然一松!
“砰——!”
我整个人因为用力过猛,随着房门的突然松动,直接栽进了卧室里。
冰冷的气息如同潮水一般迅速从房间内消散。
卧室里一片狼藉。
台灯掉在地上摔碎了,父亲半跪在床上,脸色煞白,死死地抱着母亲。
母亲蜷缩在他怀里,脸色青紫,双手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窗户关得好好的,房间里除了我们三人,空无一物。
但刚才窒息般的压迫感和冰冷的触感,绝非是幻觉。
父亲抬起头,看向摔进来的我,又看向我手里紧紧攥着的小佛像,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脱力。
它走了。
这一次,它暂时退去了。
我毁掉了母亲名字的刻痕,它今晚依旧能够精准地找来。
这意味着,名字被刻下的一瞬间,诅咒或许就已经成立。
毁掉载体,可能毫无意义。
那么,这栋新家,真的安全吗?
我看着惊魂未定的父母,看着手中这尊似乎起了一丝作用,却又微不足道的佛像。
巨大的、未知的恐惧,如同窗外深沉的夜色,将我们一家彻底吞没。
那一夜之后,新家再无宁日。
母亲病倒了,持续发着低烧,每天晚上都噩梦缠身,总说睡着的时候有人在掐她的脖子。
父亲请了假,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眼里的血丝和鬓角骤然多出的白发,无声地诉说着他的恐惧与疲惫。
那尊小小的佛像被父亲郑重其事地供奉在了客厅最高的柜子上,下面还垫上了红布。
他还托人从外地请来了一位很有名望的大师,在家里做法事,洒净水,贴满了各种符咒。
大师临走前,眉头紧锁,含糊地说了一句:“怨气深重,纠缠已久,好自为之。”
他留下几张符,收了厚厚一沓红包,便匆匆离去。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沉甸甸的。
佛像或许有点用,但是它太弱了,弱到只能勉强逼退它一小会时间。
我摸了摸口袋里从旧家床板上偷偷掰下来碎木片,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大师的符咒真的能斩断已经刻下的诅咒吗?
母亲的状态时好时坏。
白天人多时,她还能勉强说笑,可一到了晚上,哪怕开着所有的灯,她还是会惊恐地望向门窗,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跳起来。
家里时刻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拖垮,等待不知何时会降临的那一天。
我开始疯狂地查阅资料。
图书馆、网络档案馆、还有一些灵异论坛……
我搜索着一切与“丁字路口”、“车祸”、“诅咒”、“名字刻痕”相关的信息。
白天照顾母亲,晚上就对着电脑屏幕,两眼熬得通红。
父亲看我这样,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给我端来一杯热牛奶。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次的事情,远非寻常手段可以解决的。
搜索到的线索零碎而混乱。
关于路口的离奇车祸报道倒是能找到一些,只是大多数语焉不详,都归咎于司机酒驾、疲劳驾驶或者路况问题。
终于,我在一个冷门的地方论坛,翻找十几年前的旧帖子时,看到了一条不起眼的信息引,这引起了我的注意。
发帖人声称,他家曾住在那个路口附近,听说过一个传闻。
很多年前,具体的时间不详,那时候,丁字路口还不是现在这样,旁边是一片老旧的平房区。
据说曾有一户人家,姓什么,发帖人记不清了,好像姓莫,或者穆?
家里突然遭遇了巨变,家中的女儿被侮辱后想不开,在路口撞死了,死状极惨。
后来那片平房拆迁,建起了我们现在的小区。
自从那以后,路口就开始不太平。
“姓莫,或者穆……” 我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读音相近的姓氏,心脏莫名地加速跳动。
我家的旧床板,是当年买房时,开发商附赠的二手家具吗?
还是父母从别处淘来的?
这一切我完全没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