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哥拉过一张长凳,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王小兵借条,往桌上一放。
他没看地上的祁婆子,只盯着墙角抖成筛糠的王小兵媳妇:“你男人,欠了我的钱。现在,钱还不上了。你们是替他还呢,还是我们自己动手拿东西抵债?”
祁婆子被扇懵了,但骨子里的泼辣劲儿还在。
她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挣扎着爬起来,指着胡哥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胡说八道,我儿子前几天还拿钱回家,他能赚大钱。你们是哪里来的骗子?想讹我们家是不是!”
说完,她猛地跳起来,冲到院子门口,扯着嗓子就嚎了起来:“救命啊,杀人啦!城里来的流氓要来我家抢劫杀人啦,快来人啊!快帮我报公安!”
祁婆子的嗓门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听见了。
很快,原本安静的村道上就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村民们一个个从家里探出头,端着饭碗就围了过来,对着王家院子里指指点点。
刚才那辆面包车进村时,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村里的大队长和支书也被惊动了,两人拨开人群,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祁婆子一看见救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抱着大队长的腿就开始哭嚎:“大队长,支书,你们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快帮忙报警,这伙人要害死我儿子,还要抢我们家的东西!”
大队长和支书虽然瞧不上这好吃懒做的一家子,但他们如果在村里出了事,也不能真见死不救。
胡哥的人已经动手了,他们根本不理会外面的动静,直接进了里屋,一阵翻箱倒柜。
东西被粗暴地扔在地上,很快,祁婆子藏在床底下的那个小铁盒被翻了出来,里面是她偷偷攒下的十块银圆。
接着,她缝在棉袄夹层里的一个布包也被撕开,三百二十七块钱的积蓄也被搜了出来。
“还有这个!”一个小弟推着王小兵前天刚买的一辆永久牌自行车走了出来。
“油和米也都搬上车!”
胡哥的人动作麻利,显然是干惯了这种事。
大队长看得眼皮直跳,往前一步,沉声喝道:“住手!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到我们先锋村来撒野,还随便进人家里翻东西。”
胡哥慢悠悠地站起身,脸上没有半点慌张。他捡起桌上的一张借条,递到大队长面前,用手指着上面王小兵按下的血红指印。
“看清楚了,白纸黑字,亲手画押。王小兵借了老子的钱不还,我没办法,才亲自上门来取。”
他环视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对众人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这个理。”
大队长看着借条,手指有些发颤。
他猛地抬起头,胸口剧烈起伏,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小兵啊,小兵!”
一声怒斥,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滔天怒火:“你……你出息了啊,他们的钱你也敢借?你是有金山还是有银山,你有多少家产够你这么败的。”
大队长把手里的借条狠狠甩在王小兵的脸上:“这上面白纸黑字,你自己的手印。你让我们怎么管?拿什么管!”
王小兵不敢躲,只是把头埋得更低,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一声不敢吭。
祁婆子眼见着大队长和支书都撒手不管了,她一屁股坐在泥地上,双手捶着地面,嚎哭起来。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这把老骨头,活了一辈子,到头来要被人逼得家破人亡啊。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哭声凄厉,在村庄里传出老远,听得围观的村民们心里都有些发毛。
胡哥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他掏了掏耳朵,脸上甚至露出一丝不耐烦。
他走到自己人搜出来的那一堆东西面前,蹲下身子,慢条斯理地清点起来。
“一共欠我三千二百块,我这人做事,讲究。”
他拿起那个小铁盒,把里面的银圆倒在手心,叮叮当当地数了数。
“银圆,十个。现在黑市上一个能换二十块,这里就是二百块。”
“三百二十七块现金,加上刚才的二百,是五百二十七。”
他的目光扫过自行车,还有被搬到门口的半袋米和一桶油,撇了撇嘴。
“这车,这米面粮油,零零碎碎的,我给你往高了算,凑个整,算一百二十三块。今天,你一共还了我六百五十块。”
胡哥站起身,抽出两张借条,当着院子里所有人的面,对着灯光晃了晃。
“看清楚了,一共六百五十块的欠条。”
话音刚落,他“嘶啦”一声,将两张借条撕成了碎片,随手扬在了空中。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别说我胡某人不给你们活路。”
胡哥拍了拍手:“剩下的两千五百五十块,我限你们三天之内,给我凑齐。”
“三天之后,还是这个时间,我再来。”
他的嘴里露出一抹笑意:“要是钱还不上……那不好意思,这房子,还有你们家的地,就都归我了。到时候,大家伙有想改善改善住房的,或者手头有闲钱的要买地的,都可以来找我谈,价钱好商量。”
此话一出,院外围观的村民顿时一阵骚动,窃窃私语声四起,看向王家院子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胡哥很满意这种效果,他大手一挥:“走,咱们回去。”
壮汉和小弟立刻跟着他,跳上面包车,带着一溜烟尘,消失在了村口。
人一走,大队长和村支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无奈。这事,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畴了。
大队长叹了口气,走到王小兵面前,看着这滩烂泥,最后的一丝同情也消失殆尽。
他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吐出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还敢去赌钱。你们……就等着三天后被人从家里赶出去吧!”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大队长。”
王小兵猛地惊醒,也顾不上膝盖的剧痛,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一把死死抱住大队长的大腿。
几乎在同一时间,祁婆子也反应过来,疯了一样扑到村支书脚下,抱着他的腿就不撒手。
“大队长,支书,你们不能走啊,你们得救救我们啊!”
王小兵涕泪横流,把鼻涕眼泪全都蹭在了大队长的裤腿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们,帮忙想想办法吧!”
祁婆子更是哭得声嘶力竭:“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大家伙手里肯定有钱,我求求你们,帮我们凑一凑,就当借我们的。我们以后做牛做马,一定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