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放人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傅星沅正在庭院里修剪一盆罗汉松。手中的剪刀“咔嚓”一声,将一根横生的枝桠利落剪断。
“小姐!”翠儿——也就是傅明月跌跌撞撞跑进来,“他们说相公已经……”
“已经在城东的驿馆等着了。”傅星沅头也不抬,继续修剪枝叶,背对着傅明月说,“怎么,不去见见?”
傅明月咬着嘴唇:“你……你会这么好心?”
傅星沅终于放下剪刀,转过身看向如今已经容颜憔悴的傅明月,片刻后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带着这个去找他。记住,出了这个门,就别再回来。”
傅明月颤抖着手接过信,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慕容玄翊从廊柱后转出来:“就这么放她走?”
“急什么。”傅星沅掸了掸衣袖,“那封信里写着她相公收受二皇子贿赂的证据,还附上了他们私奔时偷走的傅家财物清单。”他轻笑一声,“你说,那个穷书生看到后,是会抱着她痛哭流涕,还是……”
“王妃果然狠毒。”慕容玄翊嘴上这么说,眼里却闪着欣赏的光。
“彼此彼此。”傅星沅转身往书房走,“殿下查到什么了?”
书房里,慕容玄翊铺开一张舆图对傅星沅说:“二皇子最近在查月祁国的商队。”
傅星沅手指在桌面上轻叩:“因为那批‘百日醉’?”
“不止。”慕容玄翊压低声音,“他在找月祁国往边境调兵的证据。”
傅星沅眼神一凝:“有意思。我那娘亲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
“你不知道?”慕容玄翊有些意外,“傅尚书半年前就开始在边境屯兵,说是防山匪。”
傅星沅突然笑出声:“难怪急着把女儿嫁过来……”他若有所思,“二皇子拿这个要挟她了?”
“聪明。”慕容玄翊点头,“所以她才不惜用‘百日醉’灭口。”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在门外禀报:“王爷,傅姑娘在驿馆闹起来了,巡防营来问怎么处置。”
傅星沅和慕容玄翊对视一眼,同时起身。
驿馆外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傅明月瘫坐在地上,发髻散乱,怀里紧紧抱着一只包袱。她那个书生相公站在几步开外,脸色铁青。
“你这个贱人!”书生指着傅明月大骂,“居然偷家里钱财跟人私奔,还想害我前程!”
傅明月哭得撕心裂肺:“我没有!那些都是娘亲给我的嫁妆!”
“嫁妆?”书生抖着手里的信纸,“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你偷了傅家三千两银子!”
傅星沅拨开人群走过去:“怎么回事?”
书生一见他就跪下了:“王妃明鉴!这贱人害我不浅啊!”
“相公!”傅明月扑过去拽他衣袖,“你明明说过要和我……”
“滚开!”书生一脚踹开她,“谁要跟你这个贼妇过日子!”
傅星沅冷眼旁观,等他们闹得差不多了才开口:“翠儿是我府上的丫鬟,既然你休了她,这人我就带回去了。”
书生千恩万谢地走了。傅明月瘫在地上,眼神空洞:“为什么……”
“这才到哪儿。”傅星沅俯身在她耳边低语,“记得你及笄那年,是怎么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偷看你沐浴的吗?”他轻轻拍了拍傅明月的脸,“咱们慢慢玩。”
回府的马车上,傅明月像个木偶一样呆坐着。傅星沅闭目养神,忽然开口:“知道我为什么留你一命吗?”
傅明月机械地摇头。
“因为我要你亲眼看着,傅家是怎么垮的。”傅星沅睁开眼,“就像娘亲当年眼睁睁看着我被家法打得皮开肉绽却不出声一样。”
慕容玄翊在书房等着他们。见傅星沅进来,他递上一封密信:“刚到的,你娘亲派人来找你了。”
傅星沅扫了眼信,冷笑:“让我打听灀王府的布防图?”他把信扔进香炉,“看来我那好娘亲是真打算做点什么啊。”
“王妃打算如何回复?”慕容玄翊饶有兴趣地问。
“当然是……”傅星沅提笔蘸墨,“给她想要的。”
他笔走龙蛇,很快画好一张图纸。慕容玄翊凑过来看,顿时哭笑不得:“这是……”
“灀王府的茅厕分布图。”傅星沅吹干墨迹,“特别标注了哪个坑位最容易溅水。”
慕容玄翊大笑出声:“本王突然有些同情傅尚书了。”
“别急。”傅星沅封好信笺,“等她知道二皇子手里那些密信是假的,而我手里这些才是真的时……”他晃了晃另一封信,“那才叫精彩。”
傅明月突然扑过来:“哥哥!我知道娘亲的把柄!她……”
“嘘。”傅星沅一根手指抵在她唇上,“你的戏份还没到。”他招手叫来侍卫,“带翠儿姑娘下去休息,好好‘照顾’。”
夜深人静时,傅星沅独自站在庭院里望着月亮。慕容玄翊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在想什么?”
“想我八岁那年,被关在柴房里饿了三天的那个晚上。”傅星沅语气平静,“那晚的月亮也这么亮。”
慕容玄翊沉默片刻,突然道:“我十岁那年,二哥为了争宠,在我马鞍下放了根针。”
“然后呢?”
“然后我把他最爱的猎犬染成了紫色。”慕容玄翊轻笑,“父皇问起来,我说是狗自己跳进染缸的。”
傅星沅终于笑了:“看来殿下也不是什么善茬。”
“彼此彼此。”慕容玄翊递过一壶酒,“敬我们的‘恶毒’?”
傅星沅接过酒壶,却没有喝:“殿下,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他将酒浇在地上,“等事情了结,桥归桥,路归路。”
慕容玄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声自语:“恐怕由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