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黎州官道上,一队车马缓缓前行。慕容玄翊策马靠近中间的青帷马车,屈指敲了敲窗棂:“还有半日就到黎州城了。”
车帘掀起一角,露出傅星沅半张脸。他今日换了身月白骑装,发髻高挽,比平日更添几分英气:“殿下很闲?”
“王妃连日躲在车里,本王担心……”
“担心我跑了?”傅星沅忽然掀开车帘,纵身跃上慕容玄翊的马背,惊得那匹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他稳坐鞍前,反手扣住慕容玄翊握缰的手,“这样可放心了?”
慕容玄翊呼吸一滞。怀中人发丝间淡淡的沉水香萦绕鼻尖,让他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驾!”傅星沅突然抖缰催马,战马箭一般冲了出去,将侍卫们远远甩在身后。
直到黎州城外的十里亭,傅星沅才勒住马。亭中站着个布衣书生,正捧着书卷摇头晃脑。看清来人后,书生脸色大变,转身就要跑。
“跑什么?”傅星沅甩出软鞭缠住书生脚踝,将人拖到马前,“我妹妹呢?”
书生抖如筛糠:“在、在城东的杨柳巷……”
慕容玄翊皱眉:“这位是?”
“我妹夫。”傅星沅冷笑着一鞭抽在书生脚边,“带路。”
杨柳巷深处的小院里,傅明月正在晾晒衣裳。听见门响头也不抬:“相公这么快就回……”待看清来人,手中木盆“咣当”落地。
“哥、哥哥?”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傅星沅,“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傅星沅翻身下马,抬手摘了发簪。青丝垂落的瞬间,那张雌雄莫辨的脸终于显出几分男子英气:“认出来了?”
傅明月倒退两步:“不可能!你明明是……”她突然扑上来扯傅星沅衣领,“让我看看你喉结!”
“胡闹!”傅星沅一把推开她,转向慕容玄翊,“殿下,这才是你的王妃傅明月。”又指着呆若木鸡的书生,“那是她私奔的情郎。”
慕容玄翊目光在兄妹俩之间来回扫视。傅明月确实清秀,但站在傅星沅身边,就像明珠旁的鱼目。他忽然笑了:“王妃说笑了,本王娶的是你。”
“谁跟你说笑?”傅星沅扯过傅明月,“看清楚,她才是傅明月!之前逃婚了,由我这个哥哥替她上花轿。现在人找到了,我们两清。”
傅明月突然尖叫:“不行!我已经和相公成亲了!”她扑向书生,“我们说好要白头偕老的!”
慕容玄翊冷眼旁观这场闹剧,突然拔剑抵住书生咽喉:“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殿下!”傅星沅鞭梢缠住剑锋,“你答应过不伤人性命。”
“本王改主意了。”慕容玄翊收剑入鞘,“要么你继续做灀王妃,要么……”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抱在一起的那对鸳鸯,“他们全家流放三千里。”
傅星沅眯起眼睛:“你威胁我?”
“是商量。”慕容玄翊凑近他耳边,“你妹妹这副模样带回王府,立刻就会露馅。到时候不止他们,你们傅家也难逃干系。”
傅明月突然冲过来抓住傅星沅的袖子:“哥哥!你既然能假扮我一次,就能假扮一辈子!求你了!”
傅星沅甩开她的手,沉默良久,突然笑了:“好啊。”他转向慕容玄翊,“不过我有个条件。”
“说。”
“我要带他们回王府。”傅星沅指着那对脸色惨白的鸳鸯,“我妹妹做我的贴身侍女,这位‘妹夫’……就委屈殿下给他个马夫的差事。”
慕容玄翊挑眉:“理由?”
“免得有些人……”傅星沅慢条斯理地挽起长发,“过河拆桥。”
回程的马车上,傅明月缩在角落,时不时偷瞄对面闭目养神的傅星沅。终于忍不住小声问:“哥哥,你为何要帮我们?”
傅星沅眼皮都不抬:“谁帮你?我是怕你连累娘亲。”
“可你明明……”
“闭嘴。”傅星沅突然睁眼,眸中寒光吓得傅明月噤若寒蝉,“记住,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侍女翠儿。若敢泄露半个字……”他指尖寒光一闪,傅明月的鬓发悄无声息断了一缕。
车外传来慕容玄翊的声音:“王妃,该用午膳了。”
傅星沅瞬间换上温婉神色,掀开车帘:“多谢殿下挂念。”接过食盒时,指尖在慕容玄翊掌心轻轻一挠,惊得对方差点摔了筷子。
傅明月看得目瞪口呆。直到车帘放下,傅星沅又恢复冷若冰霜的模样,把食盒扔给她:“吃吧,别饿死了。”
当夜宿在驿馆,慕容玄翊拦下要回房的傅星沅:“聊聊?”
“深更半夜,殿下想聊什么?”傅星沅倚在廊柱上,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
“你早知道妹妹在黎州。”
“嗯。”
“利用我查军饷案的机会来找人。”
“嗯。”
慕容玄翊突然伸手撑在傅星沅耳侧的柱子上:“最后一个问题……你原本打算找到人就一走了之?”
傅星沅轻笑:“不然呢?”他忽然仰头,鼻尖几乎碰到慕容玄翊的下巴,“殿下该不会以为……我真想做什么灀王妃吧?”
“现在呢?”
“现在啊……”傅星沅突然抽出发簪,锋利的簪尖抵住慕容玄翊咽喉,“看殿下表现。”
慕容玄翊不避不闪,反而俯身靠近:“王妃可知,你越是这样……”他握住傅星沅持簪的手,“我越舍不得放你走。”
簪尖刺破皮肤,沁出一粒血珠。傅星沅盯着那抹殷红,忽然收了力道:“无趣。”转身进屋前抛下一句,“明日我要去趟黎州黑市,殿下自便。”
房门关上后,慕容玄翊摸了摸颈间伤口,低笑出声。暗处闪出个侍卫:“王爷,要不要派人跟着王妃?”
“不必。”慕容玄翊捻着指尖血迹,“他若想跑,你们拦不住。”
屋内,傅星沅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就着烛火烧了。火光中,信尾“军饷案与二皇子有关”几个字渐渐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