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玄翊抱着傅星沅冲进寝殿时,怀中人已经面色惨白。箭矢深深没入右肩,血色在红衣上洇开暗痕。
“传太医!”慕容玄翊一脚踹开房门。
“不必。”傅星沅突然挣脱他的怀抱,踉跄着站稳,“出去。”
“你疯了?这箭上可能……”
“我说,出去。”傅星沅反手拔出肩头箭矢,带出一蓬血花。他额角沁出冷汗,眼神却冷得骇人,“王爷是想看我更衣?”
慕容玄翊被那眼神钉在原地。烛火摇曳间,傅星沅半边身子都是血,却像头受伤的狼般戒备。最终他退到门外:“我在外间等。”
门闩落锁的声音格外清晰。慕容玄翊盯着雕花门板,听见里面传来布料撕裂声、药瓶碰撞声,还有压抑的闷哼。他拳头攥得发白,忽然转身走向书房。
半个时辰后,慕容玄翊端着参汤回来,发现寝殿门缝里渗出缕缕青烟。他心头一跳,直接破门而入——
傅星沅披着素白中衣坐在镜前,肩上缠着绷带,正将染血的衣物扔进火盆。听见动静头也不回:“王爷好教养。”
“你烧什么?”慕容玄翊夺过火钳。
“脏了。”傅星沅拢了拢衣襟,“殿下连这个都要管?”
火盆里,红衣已烧成灰烬。慕容玄翊注意到傅星沅挽发的动作有些吃力,几缕碎发垂在颈边。
“参汤放下,人可以走了。”傅星沅拿起梳子,“我要歇息。”
慕容玄翊杵在原地:“谁要杀你?”
“杀你。”傅星沅纠正,“那箭原本瞄准的是你心口。”
“为什么救我?”
铜镜映出傅星沅讥诮的笑:“夫君死了,我做寡妇?”
慕容玄翊突然按住梳妆台,将人困在臂弯间:“傅明月,你嘴里到底有没有半句真话?”
梳齿划过檀木台面,发出刺耳声响。傅星沅仰头看他:“比如?”
“比如……”慕容玄翊喉结滚动,“你为何会大复边境的军用暗语?那日在屋顶……”
傅星沅轻笑出声:“殿下终于想起来问了?”他忽然用某种晦涩方言说了句话,“这是黎州话,意思是……”指尖划过慕容玄翊喉结,“你的玉佩歪了。”
慕容玄翊触电般后退。傅星沅趁机起身,赤足踩过满地月光:“我外祖母是黎州人。还有什么想查的?”
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声。傅星沅掀开床帐:“不送。”
次日清晨,慕容玄翊在演武场找到傅星沅时,那人正在练剑。白色劲装衬得腰身劲瘦,丝毫看不出受伤模样。
“伤口会裂。”慕容玄翊夺过长剑。
傅星沅反手抽出软鞭:“多管闲事。”鞭梢扫过石凳,留下一道深痕,“殿下是来当监工的?”他指着已经初具规模的练武场,“满意吗?”
青砖地上用朱砂画着奇异阵法,兵器架按八卦方位排列。慕容玄翊眯起眼:“这是月祁国的布阵?”
“我自创的。”傅星沅甩鞭卷回长剑,“比试一场?输了的人……”
“回答对方一个问题。”慕容玄翊脱去外袍,“不许撒谎。”
剑光鞭影间,傅星沅肩头绷带渐渐渗出血色。慕容玄翊故意卖个破绽,被他鞭梢缠住脚踝拽倒在地。
“第一个问题。”傅星沅剑尖抵着他胸口,“为什么查黎州军务?”
慕容玄翊瞳孔微缩:“你翻我书房?”
“回答问题。”
“军饷亏空案牵涉黎州驻军。”慕容玄翊盯着他眼睛,“该我了——那晚的刺客是谁的人?”
傅星沅收剑起身:“不知道。”见对方变色,又补充,“真不知道。可能是你皇兄,也可能是……”突然噤声。
“是什么?”
“到我了。”傅星沅蹲下来,“户部亏空的银子,是不是经灀王府转运的?”
慕容玄翊猛地坐起:“你——”
管家突然匆匆跑来:“王爷!陛下宣您和王妃即刻入宫!”
紫宸殿内,皇帝正在批阅奏折。见二人行礼,头也不抬:“翊儿,听说你昨日遇刺?”
“劳皇兄挂心,臣弟无恙。”
“多亏王妃吧?”皇帝终于抬头,目光在傅星沅肩上停留,“朕听闻……王妃为救你挨了一箭?”
傅星沅福身:“分内之事。”
“好个分内之事。”皇帝突然摔下朱笔,“那王妃夜探军机处,也是分内之事?!”
慕容玄翊心头巨震,却见傅星沅不慌不忙:“陛下明鉴,妾身昨夜一直……”
“你肩上的伤。”皇帝冷笑,“是军机处特制的倒钩箭所伤。要不要取来比对?”
殿内死寂。傅星沅忽然轻笑:“陛下圣明。”他直视龙颜,“那箭上淬了牵机毒,见血封喉——若真是我中的那支,此刻该是具尸体了。”
皇帝脸色骤变。慕容玄翊突然跪下:“皇兄明鉴!昨夜确有刺客,但王妃是为救臣弟所伤。若真要查,不如查查军机处谁在箭上淬毒!”
“够了!”皇帝拂袖,“朕不管你们夫妻唱什么双簧。翊儿,三日后启程去黎州,军饷案交给你查办。”又看向傅星沅,“王妃既然精通武艺,就跟着去吧。”
回府马车上,慕容玄翊盯着闭目养神的傅星沅:“你早知道会这样。”
傅星沅唇角微勾:“殿下指什么?”
“从拆墙开始……不,从你挡箭开始,就在引我入局。”慕容玄翊攥紧拳头,“你要去黎州做什么?”
傅星沅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慕容玄翊从未见过的寒意:“找人。”
“谁?”
“这就是第六个问题了。”傅星沅凑近他耳边,“等殿下赢过我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