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爷子房间,此刻灯火忽明忽暗,戴落坐在一旁,阎慕清站在旁边。
“王爷是为了安比槐的案子来的?”
安老爷子的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他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逆贼安比槐在京都已被诛杀。”
咣当,茶杯掉落,安老爷子此刻目光满是震惊。
明明,明明出京刺杀阿史那伏鹰之前,皇帝答应过自己会保全安比槐的性命。
纵然他再怎么相信帝王,可此刻,他的信仰还是动摇了!
“逆女,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了你父亲?”
安老爷子大手一挥,所有的茶盏都摔落在地。
戴落坐在一旁,身上的护盾让她没有被任何飞溅的碎片伤到。
阎慕清看着安老爷子此刻讽刺的笑了笑。
“安老将军,不是吧?直到现在你都认为我是在故意诬陷安比槐吗?”
安老爷子的手指深深抠进太师椅的扶手,指节泛白如枯骨。他盯着阎慕清那张覆着冰霜的脸,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有团滚烫的血堵在喉头。
“你胡说……比槐自幼受忠君教育,怎会私通外邦?更别说养什么外室之子——”
“私通?”
阎慕清忽然笑出声,那笑声在忽明忽暗的灯火里淬着冷意,“安老将军不妨扪心自问,多年前安府里那位突然‘病逝’的夫人真的是病逝的吗?”
安老爷子猛地抬头,烛火恰好跳了一下,照亮他眼底惊涛骇浪。
“她根本不是病逝。”
阎慕清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仵作在剖解一具腐烂的尸体。
“是安比槐的妾害了她,安比槐这样一个多情又无情的人怎么配做将军?”
“而当年,与大夫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却也是知道大夫人死亡真相的。”
“只不过,安比槐不知道,那婢女本就是匈可汗国的人。”
“她是匈可汗国落难的,本名阿古拉,是那边最擅长蛊术的巫师之女。在大夫人嫁人后,大夫人就放她自由了。”
“多年前秦姨娘派人来刺杀之时,实际上那几天大夫人当时和阿古拉失散,可等阿古拉来到之后,却发现大夫人惨死。”
“阿古拉后来遇到了青梅竹马霍尔玛特,却因为战争,丈夫惨死在北境安家军手里,匈可汗国内动乱,她加入了新神殿,蛰伏在炽焰国,借着炽焰国人身份在北境城内定居抚养孩子,给新神殿传递消息。”
“没想到缘分就是这么巧妙,安比槐被她迷得七荤八素时,她心理已经有复仇计划了。”
“安比槐这么多年,早就被她控制住了!”
阎慕清的手悄然攥紧,她见过那个安承宇,谦和皮囊下,藏着的是异族血脉,还有狂妄的野心。
“你……你有何证据?”
安老爷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仍死死撑着最后一丝体面。
阎慕清从袖中甩出一卷卷宗,啪地砸在桌上。
泛黄的纸页散开,上面是安比槐与阿古拉的书信,字迹缠绵悱恻,末尾却用匈文标注着北境粮草调度的时间。
旁边还压着几张画像,画中少年眉眼间分明带着匈人的深邃轮廓,正是被安比槐改名的义子安承宇。
“今年我到北境后,阿古拉就开始撮合他接近我。”
阎慕清的指尖划过画像上少年的脸,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您猜安比槐是怎么做的?他不仅不拦着,反而帮安承宇打听我的喜好。大概在他眼里,有儿子继承安家军,比女儿,比家国大义重要多了。”
安老爷子眼前阵阵发黑,耳边仿佛响起比槐幼时背书的声音——“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当年那个掷地有声的稚子,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安承宇留着匈可汗国的血,骨子里就刻着狼性……”
阎慕清忽然提高了声音。
“他生母阿古拉是新神殿的大巫师的后代,那是群信奉‘血祭’的疯子!他们见安承宇没能拉拢我,便动了别的心思——给安比槐下蛊!”
“蛊?”
安老爷子失声反问,这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心口剧痛。
“是‘子母同心蛊’。”
阎慕清冷笑。
“您以为他去年突然对北境布防格外上心,说什么要重新修订布防图,是要建功立业?不,他是被蛊虫逼的!”
她俯身拿起卷宗里的另一张纸,那是份布防图的拓本,上面用朱砂圈出的几处关隘,正是年前匈人突袭的重点。
“年前那场仗,若非我提前截获了这份被安比槐送出的布防图,北境三万将士早就成了匈人的刀下鬼!”
戴落忽然想到了那时的画面,当阎慕清一身银甲染血站在安府,却死死攥着这份图,眼里燃着滔天怒火的样子。
那怒火里,或许还藏着对袍泽险些丧命的后怕。
戴落听说的都是阿古拉丈夫是匈可汗人,却没想到阿古拉本来就是匈可汗人,是新神殿的傀儡!
而且她是真的没想到,这阿古拉居然和阎慕清的母亲有关!
想到这里,戴落一愣,她忘记了一个任务,一个有关原主安戴落的身份真相的任务!
“人赃俱获时,安比槐跪在我面前,哭得像条狗。”
阎慕清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他说他身不由己,求我看在他是我父亲,是安老将军您的儿子的面子上,别把这事捅出去。”
“说实话,我有这样的父亲,让我感觉十分的耻辱。要是曾经的我或许会把这件事的真相弄得人尽皆知。”
“但我真正来了北境,进入了军队。我忽然发现这里与我曾经的人生是不一样的。不得不承认安家军个个都是好样的。”
“我念着您镇守北境三十年的功勋,压下了所有风声,只奏请陛下说他通敌,没提蛊虫,没提细作,更没提安府那见不得人的龌龊——这算给足了安府面子吧?”
安老爷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一直以为比槐是被冤枉的,是阎慕清挟私报复,却没想过自己拼命维护的儿子,早已烂到了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