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出京前求陛下保全他,陛下答应了。”
阎慕清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如刀。
“可您走后第三天,安比槐突然求见陛下,说有阿史那伏鹰的重大秘密要报。陛下念着旧情,屏退了左右,只留了两名暗卫在殿外。”
她顿了顿,灯火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结果呢?他刚踏进暖阁,就突然暴起,手里凭空多了把淬了暗魔法的匕首,直刺陛下心口!那暗魔法阴邪得很,两名暗卫拼死护驾,才把他当场诛杀。”
“暗魔法?”
安老爷子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椅背上。
“他……他怎么会有暗魔法?”
“谁知道呢?”
阎慕清摊了摊手,语气里满是嘲讽。
“或许是新神殿给他的后手,或许是他狗急跳墙,想拉着陛下同归于尽。总之,他死在龙椅前,死得干干净净,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最后一句话像重锤,狠狠砸在安老爷子心上。
他眼前一黑,猛地咳出一口血来,溅在明黄色的地毯上,像朵骤然绽放的死亡之花。
“老将军。”
是了,阎慕清也不再叫他爷爷,他安家,彻底的断了!
阎慕清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声音终于软了些。
“安比槐走到这一步,固然有匈人的算计,可他自己贪色、懦弱、利欲熏心,难道就没有错?您护了他一辈子,可您护得住他犯下的滔天罪孽吗?”
戴落递过一方手帕,安老爷子却没接,任由血珠顺着下巴往下滴。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北境的风似乎穿透了墙壁,带着血腥气灌进肺里。
他想起比槐小时候骑在自己肩头,奶声奶气地说要像爹爹一样当大将军。
想起他第一次上战场,回来时铠甲上的血还没干透,却咧着嘴说杀了三个匈人。
想起他后来因为赐婚娶了不爱的妻,生了女,纵然娶了青梅竹马的表妹为妾……可却也渐渐成了自己看不懂的模样……
原来有些路,一旦走错了,就再也回不了头。
“他说的那个秘密……”
安老爷子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关于阿史那伏鹰的……到底是什么?”
阎慕清沉默片刻,缓缓道:“暗卫清理现场时,在他指甲缝里找到了半块羊皮卷,上面画着新神殿的祭坛位置。”
“阿史那伏鹰,雷厉风行,用手段统一匈可汗后,男人变成兵人,异族的孩子还有炽焰国的俘虏,全都是新神殿的祭品。”
“我现在的消息只有这些。”
安老爷子猛地睁大眼睛,这一次,连震惊都凝固在脸上。
阿史那伏鹰是匈可汗国的战神,他早就听过阿史那伏鹰的名声,却没想到他的凶狠残暴被压的死死的!
“看来,这潭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是我们目前解决不了的。”
阎慕清站起身,最后看了眼瘫在椅上的老人。
“安老将军,您还是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戴落紧随其后。
戴落求学这半年游离在东大陆外,纵然有沈清璃和侯天给她情报,可她也没往异教邪端这方面去想。
今天这场谈话着实让她震惊。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回头时,只见安老爷子连人带椅倒在地上,双目圆睁,竟已昏死过去。
戴落望着那滩尚未干涸的血迹,身体已经下意识的行动了。
“怎么了?”
“岁数大了,气血攻心而已。”
阎慕清在原地没动,她目光复杂的看着戴落把安老爷子搬到床上,给安老爷子把脉,又喂安老爷子药剂。
安老将军是谁?
炽焰国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而现在的他,头发花白,居然……看起来骨瘦嶙峋的,有点可怜……
明明那么高大的身影。
没想到现在居然这么脆弱。
安家,安府,这一刻,阎慕清真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复仇,已然完成了!
她不是没想过牺牲安家军,可真的来到军营,与那群兵蛋子训练后,她发现,这些人的情谊和杀手的情谊完全不一样。
她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没有活人气儿。
城主也说自己没有活人气儿,可在军营里,在安家军里,她找到了那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意气风发的感觉。
活着的感觉。
她们一起出生入死,她终究不是冷血之人。
她受过伤,她的血是温热的,那些少年人的热血点燃了她,此刻,她也不想百姓陷入战争中。
天色破晓时,安老爷子已穿戴整齐。
甲胄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却掩不住他青衫上未干的血痕。
他扶着案几站定,望着帐外操练的士兵,喉咙里发出一阵沉闷的咳嗽。
“传公主殿下。”
他对亲兵吩咐,声音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涩意。
萧阮阮来时,正见他将阿史那伏鹰的首级装进玄铁匣。
那颗曾经令北境闻风丧胆的头颅,此刻双目圆睁,凝固着死前的惊骇。
“老将军这是……”
“随我回京都。”
安老爷子打断她,将铁匣推过去。
“把这个给陛下,北境的仗,该让朝中那些人看看血是热的。”
萧阮阮指尖触到铁匣的凉意,忽然明白他的用意。
安家之事,戴落已经和她说过了,这次安老将军回去,安家必然成了众矢之的,唯有这颗首级,能让陛下念及几分旧情。
帐外传来马蹄声,戴落掀帘进来,手里捧着块虎符。
青铜的纹路在晨光里泛着暗芒,正是安家军世代相传的信物。
安老爷子交给她,而她也如自己所言,将这兵符交给了阎慕清。
“慕清,这个你拿着。”
她将虎符塞进阎慕清掌心。
“萧宸和萧若风要斗便斗,军中的人只认这个。”
阎慕清捏紧虎符,指腹陷进纹路里。
她看向安老爷子,对方却别过脸,望着帐外飘扬的军旗。
那面旗上绣着“安”字,边角已被北境的风沙磨得发白。
“你还打算去那里?开学来得及吗?”他忽然问。
“来得及。”戴落答得干脆。
“新神殿藏在那儿,阿史那伏鹰的祭坛总得有人去看看。”
安老爷子猛地转身,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精光:“胡闹!那是龙潭虎穴——”
“老将军忘了?”
阎慕清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
“我们本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