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店自然没有什么上房不上房,一律的大通铺。
即便是徐孝先他们人多,但一个二十来个人的房间,他们也只是占了一半。
其余地方自然是被其他客人所占。
能在这个车马店住宿的,基本上都是从山海关赶了一天路正好到达此地的。
这也是从古至今以来,驿站、客栈乃至要道村镇、关卡自然形成的一种方式。
几乎都是按照商旅车队一天的大致脚程而设立。
所以外面寒风呼啸的车马店里,并没有什么温暖如春的感觉。
倒是乱哄哄、臭气熏天的一副乱世样子。
徐孝先对此也是已经习以为常,毕竟去年战时他所住的帐篷,里面可是比如今这车马店的房间还要脏乱差。
甚至一觉醒来后,原本自己旁边活生生的校尉,都会不知不觉的变成了一具死尸。
“李七儿守上半夜,下半夜我们十一个人接替他们十一个人。”
陈不胜坐在大通铺上脱掉鞋袜,把自己的臭脚丫子送到鼻尖。
随即嫌弃的干呕一声急忙放下。
徐孝先看着陈不胜的样子,呵呵直笑。
这种场景司空见惯,何况自己的臭脚丫子也不会比陈不胜的好到哪里去。
梁鸿从炕上爬了过来,看了看其他人要么两人谈笑,要么几人凑在一起,谈论着那半老徐娘姚氏破棉袄下的身材到底如何。
“今日跟你搭话的那个汉子,要么就是强盗劫匪,要么就是专宰商队的路霸。”
“路霸?”
徐孝先有些惊讶这个词从梁鸿嘴里脱口而出。
“路霸,说白了就跟押镖差不多。”
梁鸿继续解释道:“仗着自己对这一带地形、官府,乃至深山老林的猎户,或者是盗匪相熟,便打着护送商旅的名号说是沿路保护商旅直到辽阳,但其实顶多也就能保证百十来里地不出事儿。
一旦出了他们的地盘范围,他们就会找借口离开,要么就是跟前面的客栈、车马店早就约定好了,为那些客栈、车马店拉客。
总之,就是找你要八百里地的保护费,但只干百十里地的活儿。”
“也就是说……。”
因为徐孝先把这一路车队的护卫全权交给了陈不胜来负责。
因而感受到压力,不知不觉变得稳重了许多的陈不胜,思索着道:“但刚刚那汉子又没跟老徐提及要护送一事儿。
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今夜他们便会做出一些动静来,来让我们意识到危险,然后逼迫我们主动就范?”
徐孝先不发表意见,只是静静地看着梁鸿跟陈不胜商议。
既然自己决定往后让陈不胜来统率三个千户所,那么这个时候就得锻炼、考校一番了。
看看陈不胜到底适不适合成为一个帅才,而不是一个只会听命令的将才。
“若是这样那还算是好的了。”
梁鸿点着头,认同着陈不胜的分析,继续道:“但也不能排除另外一个可能,那汉子会不会就是杀人越货的盗匪?”
陈不胜摸着下巴长长的胡须,下意识的点着头。
“不管如何,今晚还是要小心为上,我们这第一次的生意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陈不胜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急忙下炕穿上鞋,道:“你们先睡,我出去跟李七儿他们交代一声。”
而此时的徐孝先,则已经在人声嘈杂、臭气熏天的房间里打起了轻微的呼噜声。
随着陈不胜出去,大厅的姚氏还不忘抛个媚眼,而后再询问一下徐孝先如今在房间干什么。
“放心,他没想女人,可能今夜要让你失望了。”
陈不胜笑呵呵的说道。
路过姚氏时,那不老实的手还不忘假装撞在了姚氏高耸的胸脯上。
“哎哟……原来是陈兄弟有意啊,我今晚给你留门啊?”
姚氏毫不介意自己的胸脯被陈不胜抓了一把,就连那车马店的掌柜杨展,也依旧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儿。
目送着陈不胜哈哈大笑着得意走出去的背影。
姚氏笑吟吟的走到了杨展跟前。
“不太好下手呢。”
“再等等,夜长着呢,何必急于一时。”
杨展嘴角带着笑道。
“看没看见他们那包裹里是带着家伙的?”
姚氏提醒道。
“行商的哪个不带着家伙?”
杨展毫不意外。
尤其是关内前往关外行商的,大部分都会明里暗里带着家伙防身的。
就在两人说话间,只见一个跟徐孝先他们同一房间的男子,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
“官刀。
不过看他们不像是官府的人,而且都是长柄绣春刀。
会不会是锦衣卫的人?”
杨展看着那人笑了笑,问道:“锦衣卫养尊处优惯了,你觉得他们受得了臭气熏天、磨牙放屁的房间吗?
怕是待上一刻都会憋疯的。”
“那位叫徐孝先的如何了?”
姚氏看了一眼杨展后问道。
“睡了。
先是三人一块儿说话,但看起来是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于是在那掌柜跟刚出去的那位说话时,就已经躺角落睡着了。”
“看来还是有自知之明啊,这要是色心犯了找个姑娘,岂不是让姑娘败兴?”
杨展调侃着,目光却是看向了姚氏。
姚氏风情的撇了一眼:“怎么?吃醋了?刚才老娘被人抓胸脯非礼时你都不出声。
老娘现在只是顺嘴问一句那小兄弟,你就受不了了?”
“我杨展岂是在乎外在的俗人?何况……得到你的身子什么时候不是想要就要了?只是……。”
杨展伸出一根手指,在刚刚被陈不胜抓了一把的姚氏胸口,照着那高耸画着圈圈:“可老子不止是想骑你的身子,还想霸占你的心!”
“做梦去吧,老娘的心早死了。”
姚氏冷笑一声,随即往后院走去。
杨展望着姚氏的背影,半老徐娘的丰腴与趣味,又岂是那年轻人能懂的?
看来自己往后还得加把劲儿,争取不光是征服她的身子,也要征服姚氏那放浪形骸下的心才行。
随着通风报信的也离去,杨展把面前的油灯拨了拨。
李雄满面通红的走了过来:“杨掌柜琢磨的如何了?这只羊你是吃还是不吃?
不吃的话,那我就借着杨掌柜的东西喝口肉汤?”
杨展抬了抬眼皮,淡淡道:“手里带的家伙可是官刀,你想好了?”
李雄摸了一把满脸的胡子,豪气道:“杨掌柜见多识广,难道不知道关内行商的都喜好这口?
官刀又如何?
山海关十两银子一把,要多少有多少,还保证绝对是真正的官刀。”
“可这次不一样,他们带的是锦衣卫常用的长柄绣春刀。”
杨展说道。
李雄愣了愣:“锦衣卫?
杨掌柜不会以为他们是锦衣卫吧?”
杨展摇头:“应该不是,但……这头羊虽膻味十足,可我不敢吃。”
“不敢吃?”
李雄瞪大了眼睛,转了转:“杨掌柜不会是爱屋及乌?”
“你喝汤吧。我不参合这件事情。”
杨展冷冷说道,没理会李雄的调侃。
“那就多谢杨掌柜了。”
说完后,李雄往柜台上放了一锭成色不错的十两银子。
杨展拿起来在油灯前仔细端详着,而后好气道:“这银子……鞑靼人的?”
“杨掌柜不愧是火眼金睛啊,这都能看得出来。”
李雄哈哈笑道。
杨展的眼神中闪烁着耐人寻味,随即收了银子后,想了想还是说道:“李雄,我知道道上的话,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
但我还是想要提醒你,宰这些商贾其实就足够你过上想要的生活了,没必要跟鞑靼人搅和在一起。
别忘了,我们可都是大明朝的百姓。”
“是吗?”
李雄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冷笑道:“那杨掌柜告诉我,整个辽东被女真、鞑靼劫掠的时候,官府在哪里?
那些官老爷又在哪里?
辽东数个镇守边疆的大军又在哪里?
怎么每次都是鞑靼、女真退走了,他们才像野地里的杂草似的冒出来?
大明辽东镇?
依我看,早晚有一天要被鞑靼人,或者是女真人给抢走。
所以杨掌柜,不如我提醒你一句:还是早做打算吧。”
杨展笑了笑,没跟李雄再继续辩驳:“那我祝你好运?”
“明日杨掌柜可有什么需要往那边带的吗?我帮着给你捎过去?”
“不用了,明日上元节,搂着姚氏在车马店看看花灯就不错。”
杨展谢绝了李雄的好意。
李雄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去,走了两步又回头走近柜台。
看着杨展道:“不过是两三把长柄绣春刀,难道就把杨掌柜你吓住了?
按理说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了,应该明白,这些大明商贾手里的刀,都是用来震慑那些胆小的宵小用的,哪里会是真正的官府?
何况官府会用牛车来做买卖?
哪个不是高头大马的拉车,数十甚至一个百户所的人手压阵?”
“无冤无仇的,何况这么早就出来行商,想必也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杨展笑着道:“我这人心善,宰不了苦命的肥羊,但对那些……与鞑靼人交易的商贾,那就别怪我杨展心狠手辣了。”
“杨掌柜对大明朝的衷心真是日月可鉴啊!
但愿有朝一日,大明朝的官老爷能看到杨掌柜的忠心耿耿。”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罢了。”
杨展平和的说道。
随即望着李雄带着人往另外一间房走去。
不用猜杨展都知道,今夜李雄肯定会对徐孝先这一支商队动手。
无非就是快要寅时时,找手下扮作外面的劫匪去抢货。
而后惊动了商旅,或者是碰到了硬茬子后,要么收手,要么就跟人家谈银子护送。
八百里的距离,杨展送至百余里,运气好的可能会躲过一劫。
运气不好的,可能就会被李雄跟鞑靼人里应外合抢劫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