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春平太郎没有犹豫,点头应允。
这个时候的岩井英一已经没有什么翻盘的可能性,不如就由着他,说不定还能拿到更多情报。
“我会安排,但必须在梅机关的审讯室,有监听,你明白的。”春平太郎补充道。
“明白,多谢。”岩井英一知道这是底线。
一小时后,梅机关地下审讯室。
这里比岩井公馆的审讯室更加阴冷。
中村被关在里间,当门打开,他看到走进来的岩井英一时,原本灰败绝望的脸上瞬间爆发出激动和委屈的光芒。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被身后的看守按回椅子。
“岩井君!岩井君您要相信我!我是被陷害的!是那个黑市主人!他冒充我!他……”
中村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岩井英一抬手,制止了他语无伦次的申辩。
他走到中村面前,仔细端详着这位最得力下属的脸。
憔悴、惊惶、不甘,还有深深的无助。
岩井英一熟悉中村,他看不出任何伪装的痕迹。
“冷静点,中村。”
岩井英一的声音很平静,“把你知道的,从你离开岩井公馆,到在料理店门口被拦住,中间发生的所有事,所有细节,原原本本再说一遍。
不要漏掉任何一点,哪怕你觉得无关紧要。”
中村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开始复述。
从霞飞路无功而返的烦躁,到走近料理店时察觉的异样,再到被梅机关的人堵住,以及那个蠢货手下指认他“上楼”……
他说得很细,甚至描述了自己当时闻到的空气气味,看到门口暗哨不自然的表情。
岩井英一安静地听着,偶尔打断,追问一两个时间点或方位细节。
他的大脑在飞速比对、分析。
中村的叙述逻辑清晰,细节符合他对现场环境的了解,最重要的是,时间线上存在无法解释的硬伤。
中村描述的从霞飞路返回的大致时间,与梅机关报告里侦测车捕捉到信号、外围人员发现“中村”上楼的时间,存在一个无法填补的空白。
除非中村会分身术,否则他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你确定,那个在楼梯口看到‘你’的特务,没有看错?
或者,有没有可能,料理店还有别的入口,或者有人提前藏在了二楼?”岩井英一追问。
“不可能!课长!”中村急道,“二楼只有一个楼梯,后门的备用楼梯平时从里面闩死,只有我知道打开方法。
而且,那个蠢货……他虽然蠢,但跟我多年,不可能连我都认错!他他描述的‘我’说话的语气,命令的内容,都太像了!”
说到这里,中村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悸。
对方模仿得如此之像,连朝夕相处的部下都能骗过,这想想就让人脊背发凉。
岩井英一沉默了。
他背着手,在狭窄的审讯室里踱了两步。春平太郎提供的报告,加上中村的证词,相互印证,几乎完美地指向了一个结论。
有人以高超到匪夷所思的化妆术,冒充中村,潜入其老巢,成功发报并嫁祸。
这种手法,这种胆大包天、精准狠辣的风格,确实像极了那个屡次让他吃瘪的“黑市主人”!
秋草隆田的死,白尔部路的真假军火和爆炸,现在的中村事件。
一桩桩,一件件,都透着同一种阴冷、狡猾、不择手段的味道。
“黑市主人!”岩井英一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你这次冒这么大的险,不惜暴露你‘化妆’的底牌,就是为了彻底废掉岩井公馆吗?你就这么怕我继续查下去?”
他看向中村:“中村,你记住,无论他们怎么审,你没有做过的事,死也不能认。
这件事,是冲着我,冲着岩井公馆来的,你是被我牵连了。”
“岩井君!”中村眼眶通红,既有委屈,也有感动,“我中村誓死效忠岩井君!绝不会给岩井公馆抹黑!只是……”
“不对!”岩井英一打断他,“这个黑市主人不是傻子,他这么做不可能只是为了栽赃你。”
“他.....他是真的要发报,真的要跟延安联系。”
岩井英一突然想通了这个关节。
之前他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总算明白了。
之前秋草隆田的死,是因为黑市主人要去拿那500条大黄鱼。
杀死秋草隆田只是为了不让秋草隆田坏事,让这个黑市主人有足够的时间通过关卡回到法租界。
这一次,黑市主人必然是知道他一发报就会暴露,所以才想出了这个招数。
嫁祸是顺带的事。
想通这一点,岩井英一看向中村,“你先在这待着。”
岩井英一豁然转身,推开审讯室沉重的铁门,直奔春平太郎办公室。
黑市主人绝非仅仅为了嫁祸而如此大费周章,他的核心目标,一定是那封成功发出的电报!
内容是什么?接收方是延安的谁?
这远比中村的冤屈更重要,更致命!
他必须立刻说服春平太郎,集中力量追踪电报的去向和内容,这才是撬开黑市主人真实目的的关键。
春平太郎的办公室在同一层,灯火通明。
岩井英一刚走到门口,手还未触到门板,走廊另一端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电讯处的少佐军官几乎是小跑着过来,脸色带着一种混合着震惊与亢奋的异样红晕。
少佐在春平太郎门口刹住脚步,看了一眼岩井英一,略一犹豫,还是抬手敲门。
“进来。”春平太郎的声音传出。
少佐推门而入,岩井英一紧跟其后。
春平太郎正站在窗前,闻声回头,看到两人一起进来,眉头微挑。
“报告机关长!”少佐立正敬礼,语速极快,“技术部门对截获信号的深度分析和交叉比对有了突破性进展!
我们对比了历史上所有存档的、已知地下电台的‘手迹’,刚刚确认昨夜在截获的那一组发报信号,其‘手迹’特征,与‘鲶鱼’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九十!”
“鲶鱼?!”岩井英一和春平太郎几乎异口同声,脸上同时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春平太郎可太清楚了。
鲶鱼就是林江。
林江怎么会和黑市主人搅在一起了?
如果是林江要向延安发报,确实可以委托黑市主人代劳,但为什么手法都一样呢?
不过,他不敢露出多余的表情。
“好,我知道了。”
而此时,岩井英一脑中所有碎片轰然拼接!
黑市主人化妆冒充中村,潜入敌方核心区域发报,再加上胆大包天又精准致命的风格。
“鲶鱼”!
是他!只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