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知道,硬闯或立刻拔枪只会让事情更糟。
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挺直腰板,恢复了略带傲慢的军官姿态:“带路。”
在两个梅机关特务看似陪同、实则押送的姿态下,中村走向料理店。
越靠近,他看得越清楚。
门口不仅有侦测车,还有宪兵队的卡车,料理店一楼窗户后面人影憧憧,气氛肃杀。
他手下的那个守楼梯特务正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口,看到他过来,眼神躲闪,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中村再也忍不住,厉声质问那个特务。
特务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
“队、队长……刚才……刚才侦测车说……说二楼有……有非法发报信号……他们冲进去……说……说您……您在楼上……”
“放屁!”中村勃然大怒,血往头上涌,“我刚刚从霞飞路回来!哪个混蛋敢冒充我?!”
他的怒吼引来了更多目光。
一个穿着少佐军服、显然是梅机关现场负责人的军官走了过来,脸色冷峻:
“中村君,请注意你的言辞和身份。
我们监测到明确的非法无线电发报信号,源点精确定位在这栋建筑的二楼,也就是你使用的房间。
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我没有任何解释!因为我根本不在场!这是陷害!是有人故意栽赃!”中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个楼梯口特务,“你!你说,你看到我上去了?你看清楚了?!”
特务被他一指,几乎要瘫软下去,带着哭腔:
“队长……我……我真的看到‘您’上去了……还跟我说话……命令我们……”
“八嘎!你这个蠢货!眼睛长到哪里去了?!”中村怒不可遏,上前一步似乎要动手。
“中村君!”梅机关少佐厉声喝止,同时两名宪兵立刻上前,隐隐挡住了中村。
“事实如何,我们会调查清楚。但现在,请你配合。为了帝国安全,也为了你的清白。”他使了个眼色。
旁边两名梅机关特务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站得更近,其中一人手已经看似随意地搭在了中村的胳膊上,实则暗含力道。
“中村队长,请交出配枪和证件,暂时由我们保管。”
这是正式解除武装和控制的前兆。
中村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羞辱和愤怒让他几乎要爆炸,但他看到周围至少十几支长枪指向他。
他知道,反抗就是坐实罪名,甚至可能被当场“处置”。
他死死咬着牙,极其缓慢地解下了腰间的手枪,连同证件,重重拍在梅机关特务伸出的手上。
这个动作,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尊严。
“带下去,仔细看管。”梅机关队长命令道。
中村被两名特务“簇拥”着,走向一辆黑色的轿车。
他能感觉到周围手下们惊愕、怀疑、恐惧的目光,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其他部门人员的低声议论。
经过料理店门口时,他抬头看了一眼二楼那个熟悉的窗口,窗帘缝隙里透出的灯光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那里,是他今晚原本打算休息和继续工作的地方。
现在,却成了将他打入深渊的“罪证”现场。
是谁?!
到底是谁能如此精准地模仿自己,潜入这里,还成功发出了电报?!
岩井君……我……
无数的疑问、愤怒和不甘在中村胸中翻腾,可他无可奈何。
料理店门口的骚动渐渐平息,但无形的波澜,已在整个上海情报圈迅速扩散开来。
岩井公馆最后的支柱,倒了。
中村和秋草隆田是岩井英一手下的两员大将,秋草隆田死在了黑市主人手里。
当时也是黑市主人冒充秋草隆田的模样脱身,等他们发现秋草隆田尸体的时候早已经凉透了。
当时上海大停电,都以为黑市主人是简单的伪装,骗过了所有人。
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岩井公馆的下属都是精挑细选。
这个黑市主人能够从容应对所有人,然后去自己的房间发报,然后逃离。
足以说明他的化妆技巧炉火纯青。
太可怕了!
看得出来,这一次这个黑市主人冒这么大的险,就是为了栽赃自己。
让岩井公馆彻底没有搅动风云的能力。
狠!
太狠了!
当初梅机关机关长春平太郎劝岩井英一不要招惹黑市主人,所有人都不以为然。
现在看来,大家都错了。
黑市主人比所有人想象得更可怕。
........
春平太郎来到软禁岩井英一的房间,把松鹤料理店的调查报告递给对方。
“岩井君,你看一下,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中村有可能有问题。”
春平太郎深吸一口气,
“刚刚得到的消息,中村发送电文的目的地是延安。”
岩井英一刚翻看调查报告,听到这个消息,脸色一沉,随后冷笑道:
“春平机关长,你这是落井下石啊!”
此刻的岩井英一总觉得是春平太郎在针对自己,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有可能是春平太郎自导自演的。
春平太郎苦笑道:
“岩井君这是冤枉我了。
我春平太郎在梅机关又不是一手遮天,这次发现电波的是梅机关电讯处和76号电讯处。
两个单位几十号人,全都在松鹤料理店碰头,做不了假的。
你们岩井公馆的人一致确认中村在七点五十分左右到了二楼。
所有的情况都对上了,只有中村到还在否认。”
春平太郎的话很诚恳,岩井英一将信将疑地继续看报告。
越看越惊心。
“是黑市主人。”岩井英一看完后笃定地说道,“只能是他,只有他才能化妆成其他人,完成这些事。”
春平太郎点了点头:
“是啊,当初我就说了,不要招惹他,这个人就是一条毒蛇,一旦被他咬到就不会松口。
我今天破例给你看这些就是让你提前做好准备。
我们和76号的电讯处里面都有南京安插的人,这个消息这会肯定到了南京。”
春平太郎说的很委婉。
电讯处这种单位,混杂着各种成份的人,有陆军军部,甚至有海军的,也有可能有岩井公馆的。
总之,这种消息,电讯处做不到对上级保密。
“多谢。”岩井英一此刻对春平太郎多了一些好感,他感觉到对方并不是针对他。
岩井英一随后咬了咬牙,继续开口:
“能让我见见中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