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心中咯噔一下,但面色如常。
他借着喝茶、与跑堂搭话的间隙,扫视全场,然后心中默念。
“系统系统,帮我甄别窥视者!”
随后脑海中出现全场那一瞬间所有人的表情,一下子就明朗了。
一个坐在角落里翻阅旧书、衣着普通却坐姿过于挺直的中年男人。
那眼神的扫视带着一种体制内的刻板和审视,不是市井混混,也不是专业特务的鬼祟,更像是……稽查人员。
两个多小时后喝完茶听完戏,起身离开。
走出茶馆,那种被跟随的感觉依然存在,对方换了个装扮,但跟踪技巧透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粗糙,似乎并不太在意是否被察觉。
林江没有回酒厂,而是直接走路回家。
那人也跟了上来,全程并没有过多的掩饰。
不是梅机关的风格,也不是76号。
林江迅速排除了盟友和常见敌人的可能性。
这种带着官僚气的跟踪,更像财政、税务或者……军方后勤系统的调查人员。
他心中升起一个猜测。最近黑市上风声鹤唳,中储券崩溃,大量资金和物资通过非官方渠道流动。
日本军部在华战线拉长,消耗巨大,豫湘桂战役虽占了些地盘,但后勤早已捉襟见肘。
难道……
春平太郎肯定是知情的,只是现在怎么和他联系成了问题。
颜继岚是静默状态,启用他去传递情报肯定不合适。
自己去报社更容易暴露,完全没有必要。
直接去华界见春平太郎更是不靠谱。
看来只能等了。
等春平太郎在报纸上给自己传递信息!
林江相信对方不会无动于衷。
同时,第二天林江第一时间让何茂去打听情况。
果然,三天后,何茂传回消息。
确系军部联合驻沪宪兵队经济课发起的“特别资产核查行动”。
名义是整顿战时经济,打击投机,确保军需,实质是罗列上海滩所有有产者的详细资产清单和流动资金情况。
评估“战时特别捐”的征收潜力和强制征用其资产的可能性。
梅机关被要求提供部分情报支持,但并非主导。
当天中午,林江也在报纸上看到春平太郎给自己的暗语,内容相同。
日本人甄别的目的不是辨别忠奸,而是评估“肥瘦”,准备下刀!
不过还好。
只是大规模调查,而且得到了内部消息,那应对起来就简单了。
就在此时,弗兰克来到林江办公室。
“林江,这几天都有人跟踪我,看手法不像是正经特务。”
“军部安排的,确认有钱人的资产情况,你和我都是他们名单上的人。
想一下到时候给日本人捐多少吧。”
林江打趣道。
“捐,我捐他妈啦个巴子,我就是把厂关了,也不给日本人一根毛。”
弗兰克也学会了中国国粹。
“不捐,那就赶紧想一下怎么应对吧。”
“还能应对?”
“能。”林江深吸一口气:
“首先,他让弗兰克以酒厂名义,向南京“捐赠”了一批威士忌和少量酒精,并拿到了盖有公章的感谢状。
这件事我会给梅东拍一份电报,让他去办,反正日本人也不会拒绝。
同时,通过渠道放出风声,林厂长为支持“圣战”,一直“亏本”保障军需供应。”
“然后,让账房准备了一套账目,显示酒厂因原料价格飞涨、中储券贬值、工人工资激增而“利润微薄,濒临亏损”。
做账只让颜继岚和信得过的人经手。”
“最后,转移资产,只留下维持运营的账面资金,他日本人就是来了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江说完,弗兰克连连点头。
接下来一周时间,颜继岚忙前忙后,一边忙一边骂林江给她找事。
活脱脱就是一个打工人骂老板的架势。
一周之后,跟踪的力度明显减弱了。
最终,两个穿着军服、戴着经理部袖标的人,在一个下午“正式”拜访了克江酒厂。
他们态度倨傲,查看了部分账目,盘问了生产情况,重点询问了资金流向和资产清单。
“两位太君请看,这‘酒曲’一项,上个月还是八千中储券一担,这个月隆昌号孙掌柜来,直接报两万五!
我求爷爷告奶奶,看在老主顾份上,才勉强算了两万二。
光这一项,成本就翻了两倍不止!”
他翻到另一页:
“还有这‘煤炭’,闸北电厂限量供应,黑市上的价更是没谱,为了不停工,只能高价买。您看这笔,十吨,这个数……”
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万中储券!放三个月前,够买三十吨还有富余!”
他又拿起一叠工人签收的工资单,手指颤抖着:
“工钱更是压不住。现在一斤米什么价?工人要养家糊口,不加钱他们也活不下去。
上个月光是工资就支出去这个数……”
他报了个惊人的数字,“可您看我们卖酒的进项,”
他翻到收入页,指着一排相对“可怜”的数字,“刨去所有开销,账面就剩这么点儿,还不够下个月买一半原料的!”
林江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夹杂着无奈和委屈:
“不瞒两位太君,要不是想着还得给皇军保障供应,咬着牙硬撑,这厂子早该关张了!
您是不知道,现在市面上收中储券的地方越来越少,我们卖出酒,收回来的钱,转眼就买不回原料,这买卖怎么做啊?”
他适时地拿出那张盖着日军某后勤单位公章的“感谢状”,小心翼翼地展开:
“您瞧瞧,这是上个月我们勒紧裤腰带,硬挤出的一批酒精和威士忌,捐给前线将士的。
一分钱没要,就想着为圣战尽点绵薄之力。可这眼瞅着……下个月怕是想捐都拿不出东西了。”
他顿了顿,偷眼看了看两个军官的脸色,见他们依旧皱着眉,但眼神里多了点不耐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理解”,便更加卖力地诉苦:
“两位太君明鉴,我这厂子看着大,其实是驴粪蛋子表面光。
机器是早些年买的,老掉牙了,三天两头坏,维修费又是一大笔。
仓库里那点存货,都是没法子,怕断了生产,东拼西凑借钱囤的,就这还不够半个月用的。
您要是查资金……银行里那点钱,连给工人发下月工资都悬乎。
外面倒是有几笔应收款,可人家也难,拖着不给,我还能去逼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