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几乎是在哀求:
“这兵荒马乱的,我们做点实业不容易,全指望皇军维持秩序,给我们口饭吃。
可眼下这光景……唉,只求两位太君体谅,在报告里美言几句,能让上头知道我们的难处,稍微缓一缓。
或者……能不能在原料配给上稍微通融一点?
哪怕平价给点煤和粮食,我这厂子就能活,就能继续给皇军效力啊!”
两个军官交换了一下眼神。
林江这套说辞,加上那本看似详实的亏损账目、高昂的成本记录、以及那张捐赠证明,构建了一个“努力为皇军服务却因时局艰难濒临破产”的典型商人形象。
这种人在上海现在很多,榨不出太多油水,硬逼急了可能真就关厂跑路,反而断了未来的供应和潜在的“贡献”。
其中一个军官合上账本,语气依旧生硬,但少了些最初的杀气:
“情况我们了解了。
林厂长,皇军不会忘记为圣战出力的人。但战时经济,人人都有责任。
你的困难,我们会反映。
不过,该配合的调查还是要配合,资产清单还是要如实提供。”
“是是是,一定配合,一定如实!”林江点头如捣蒜,脸上堆满感激和惶恐,
“清单我马上让账房再整理一份,绝对详细!只求太君体恤我们的实际难处……”
把两人送到楼下,弗兰克也来到了林江身边。
“你这苦情戏,演得比台上那些角儿还真。”
弗兰克低声说道。
“别放松警惕,还没过关呢。”
“怎么说?”
“日本人也不是傻子,必然会复核的,只是看复核是谁来做了。”林江顿了顿,“接下来不要表现出任何异常,一如既往地哭穷。
今天开一次全体员工大会,接下来该你表演了。”
“好。”
弗兰克点了点头。
当天中午11点便召开了一场全体员工大会。
弗兰克在台上声泪俱下地表演。
“酒厂前几年确实赚了点钱,但今年开始已经不赚钱了,不然也不至于不然也不至于把压箱底的银元、袁大头都搬出来,给大家发工钱!”
弗兰克的声音在空旷的厂区回荡,带着一种掏心掏肺的沉重。
他手里举着一枚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的银元,让台下所有人都能看清楚。
工人们一阵骚动,交头接耳。用银元发薪,在这纸币已成废纸的年月,无疑是极厚道的。
但老板突然在大会上强调这个,显然话里有话。
“我和林厂长,不是守财奴!”
弗兰克继续道,语气激动,“我们巴不得天天给大家发金条!可是……”
他话锋一转,脸色垮了下来,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可是咱们厂子,快被这世道拖垮了啊!”
他指着堆在角落的原料:
“大家看看,那些粮食、酒曲、煤炭,哪一样不是我和林厂长求爷爷告奶奶,用真金白银从黑市上高价换来的?
价格比三个月前翻了多少倍?五倍!十倍!
可咱们酿出来的酒,卖的价格却没有增加多少,产量还降低了。
所以,大家难,厂子也难。”
弗兰克顿了顿,继续说道:
“现在我们还有一项支出,那就是给皇军定期送酒精和威士忌,这是实打实的支出,也会计入我们的成本。”
此话一出,全场的员工都默不作声。
这里是法租界,他们不敢置喙日本人,根本不敢省着弗兰克的话继续往下说。
这时候,弗兰克继续往下说:
“不瞒大家说,我和林厂长自己的积蓄,都快填进去了!
为啥还要咬牙撑着?
为啥还要想方设法弄银元给大家发薪?
就是因为这厂子不光是我和林厂长的,更是大家伙儿的饭碗!
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倒!”
此话一出,现场的气氛已经烘托到位了,大部分员工已经眼里带着红光。
这个时候,如果再烘托一下气氛,估计这些人就可以拉出去游行了。
这段时间,林江在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
在系统的加持下,每个人的小动作都没有逃脱林江的注视。
而此时表现最异常的,当属之前在自己怀疑名单上的秦全水。
秦全水此刻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目光紧紧盯着弗兰克的脸,好像在他脸上寻找破绽一样。
好家伙,这小子藏得深啊!
看来他真是日本人安插在酒厂的眼线。
确认这一点后,林江跟弗兰克使了一个眼色,后者随即说道:
“接下来,由林厂长上来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