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将军请起”
陈牧连忙俯身搀扶,感慨道:“自古江湖多豪杰,田野埋麒麟,余合曾与本官言你乃不可多得之良才,如今你能迷途知返,本官甚为欣慰”
莫皋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说不出难受。
江湖中人义气为先,余合要是弃暗投明那还好说,若至始至终都是朝廷碟子,他属实难以接受。
然而从陈牧话语之中,事实已经清楚,是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大人,余大哥....”
“余合因事起匆忙而未能将你带出泥潭内疚不已,曾打算夜入宁武寻你,是本官把他拦住了,他是本官派去 ,职责所系身不由己,希望莫将军不要怪他”
莫皋脸色数变,最终还是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拱手道:“大人言重了,余大哥此举乃是为朝廷效力,尽忠报国,人之根本,莫某佩服还来不及,怎敢言怪!”
不怪就好!
至于是不敢还是不能,
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陈牧看着眼前的莫皋,满意的点点头,道:“有你这话本官就放心了,这次你救了刘五,开关献城立有大功,朝廷自有封赏,本官身为巡抚,自有举荐之权,你想去哪里任职,本官帮你办!”
莫皋能从江湖里混出来,自然是明白事的,官儿让你选的时候不是问你的意见,问的是态度!
“在下愿听大人调遣”
陈牧对其如此上道很满意,微一沉吟便道:“正好余合的标营正缺人手,你去他那先做个百户吧,就是有些委屈你了”
莫皋一听便了然了,怪不得这官居然还会有闲心,调解他和余合的心结,原来目的在这呢。
诶,官儿呀。
“多谢大人,在下必全力辅佐余大哥,为大人效劳”
陈牧微微颔首,默认了这个投效。
他没说什么都是为朝廷效命片汤话,因为没必要。
巡抚亲卫标营,本是每个封疆大员特别是边疆巡抚的标配。
按规制当由五军都督府安排,三千到五千人不等,昔年刘应物手下的郑千户,就是如此。
陈牧的标营目前由余合统领,人数才刚过一千,其中除了无依无靠的良民外,有大量的原江湖人士,都是经过余合韩叙仔细甄别后方才选入的,乃是真正的亲信之流。
至于其他被淘汰的,自然是祭旗了。
莫皋此人有脑子,有身手,讲义气又不迂腐,实打实的是个人才,将来彻底收服,未尝可不独当一面。
正因为如此,陈牧才顺势调解一二,不求同心同德,只要别内耗就好。
更何况有些小疙瘩有些竞争,未尝不是好事。
...
莫皋知道陈牧必然有话要与刘五谈,是以很快便退了下去。
陈牧顺势坐到床边,看着裹成粽子似得刘五,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愧意。
事实上这次的任务,九死一生都说小了,根本就是死间。
为了他的功业,某种意义上来说。
刘五被他舍弃了。
他坐在床边满脸愧色,刘五自然也看出来了,当即干笑一声抬手晃了晃,打破沉默:“老爷,我画的画,还像吧”
陈牧闻言忍不住从袖口,取出那日送来的信物又展开瞧了瞧,摇头叹道:“像倒是未必,不过却是极为传神”
纸上是用手指沾墨画的人物群像,乃是一个壮汉独战斗一群人。
虽然画技可谓小孩涂鸦,可却真正展示了一个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内情。
熊三独斗群匪。
“老爷,您不必自责,一切都是刘五自愿的,就像熊义士一样,”
陈牧干咳一声,笑道:“自责个屁,老爷我是在想你的前程”
刘五微微一愣,疑惑道:“前程?”
“对,前程”
陈牧挪动了一下,看着刘五正色道:“你这次立了功,无论是朝廷还是老爷我都不能亏待了你,按旧例,最高可以授你试百户或总旗,不管哪样你今后都是官了”
“官?”
刘五双眼陡然迷茫开来,下意识的喃喃道:“我也能当官?”
他不过一个下人,半年前实在活不下去了,卖命给孙掌柜,求的不过是老父母有个照顾。
如今不过短短半年,他还当上官了?
到底经历过生死,很快刘五便回过神来:“老爷,您有什么安排?”
“我打算让你进锦衣卫”
……
静乐战事紧急,陈牧没有在宁武关多待,会合了于光所部后,稍微整编一番,便率领大军回师。
定国军新增了四路,分别以徐应奎,傅聪,高玄,刘泰为参将,各统兵五千至八千人不等。
景运帝批示的二十四路大军就此全满。
杀虎口参将卫阶,因其所部本就是营兵,又建制完全,没有参与整编,而是留在宁武关,继续清剿残敌。
至于那四万多的俘虏,都被罚为劳役,由山西镇参将赵玉率部看押,随军转运粮草。
十几万大军顺着恢河谷地回援静乐,与此同时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奏本顺着打通的驿路,星夜送往了京城。
陈牧的奏本虽然比于光的慢了六天,却仅仅相隔两天便先后发到了通政司。
首辅大人不敢怠慢,立刻进宫面圣。
这两天朝堂上都吵翻了天,究其原因就在于光身上。
陈牧的担忧一点没错,他这个蝎子粑粑不是独一份后,朝中立刻有人建议封于光为大同巡抚,一切皆如陈牧故事。
这个提议在前日朝会上被抛出来,立刻引发巨大争议。
赞同者有之,担忧者有之,反对者有之。
经过两日的争论,赞同者取得了绝对的优势,内阁已经呈了条陈,就等景运帝披红,于光这个巡抚便到手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陈牧的捷报到了。
李首辅的底气立刻就足了起来,例行恭喜过后,奏道:“陛下,陈牧已经擒获反王,平定了叛军,于光的任命或可暂缓行之”
“可,那就转任大同布政使吧,配合陈牧处理民政。”
景运帝低着头,慢慢翻看着捷报,对照着李和的密奏,脑海中已经渐渐浮现了整个大战的经过。
先是用间,再是动摇军心,最后冒雪突袭百里擒获反王。
桩桩件件在景运帝脑海中酝酿,那颗属于少年的心,火热的发烫。
这一刻,对陈牧的好感再次提升一个量级。
“阁老”
“臣在”
“前朝抗倭时曾有总督之设,位在巡抚之上,陈牧立此大功,若任其为山西总督如何?”
李承宗面色一凝,赶紧撩袍跪倒:“陛下不可,请陛下收回成命”
景运帝此刻也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说了什么,不由的朗声笑道:“阁老身为座师,怎能阻拦学生前程?”
李承宗不答,只是继续叩首:“请陛下收回成命”
“阁老平身,此事不提就是了”
“谢陛下”
李承宗这才缓缓起身,刚擦了擦额头冷汗,就听上面的皇帝又开口了。
“阁老,朕日前夜观九舆全图,又查阅史书,有一个想法,说与阁老参详”
李承宗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就觉得皇帝陛下这想法恐怕有坑。
然而皇帝垂询,又岂能不应,只能躬身道:“臣聆听圣训”
不多时,十几个小太监扛着巨大的九舆图来到乾清宫,一起动手将之徐徐展开。
霎那间整个大明的山山水水地形地貌,尽皆一览无余。
景运帝脱下鞋袜,赤足漫步其上,脚下就是大明的万里河山。
他的江山!
“阁老”
皇帝陛下驻足在一片山河之间,激动的声音穿透乾清宫的空气,传入李承宗耳中
“昔年大秦武安君白起,长平一役,合围赵卒四十万,尽坑之!何等气魄!何等煊赫之功!”
景运帝猛然转身,明黄龙袍带起一阵旋风,几步来到太原的位置,“如今,鞑子十万入寇山西,屠戮我籽岷,劫掠如蝗!其主力就在此处盘踞,饱食我百姓血肉!”
“陈牧如今沉兵十余万,扼守雁门,宁武之险,此天赐良机也”
“若效仿武安君故智,锁住石领关,封住吕梁隘口,再以重兵塞其归路,不难将其困在此处!”
“朕要叫他们插翅难逃,尽数化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