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陈牧这次,必须把这些军队调到宁武。
他如今是钦命的山西巡抚,有节制大同诸军之权。
按高宁所说,这些人不久前才占了大同,也就是说刚刚集合起来,归属感并不强,还是可以分化拉拢的。
一旦朝廷接到于光的战报后,将自己节制大同的权限分走,那事情就复杂了!
这并非不可能,相反是极有可能的事。
毕竟大同本就应该归大同巡抚管辖,他这个战时山西巡抚管大同,本就是临时之举。
如今有了可以替代的选项,无论皇帝如何信任他,也不可能不动心!
而想要继续大权独揽,这四万大军,必须去宁武接受他陈青天的改造!
想至此处,陈牧朗声大笑:“好!于按察使公忠体国,心系地方,实乃我辈楷模也,然而”
随着这声然而,话音一转,道:“于按察使,难道你觉得叛军败了,吉王被抓了,山西就安定了不成?”
“这......”
陈牧抬手一指静乐方向,长叹一声,拱手道:“如今蒙古鞑子未退,正在兵围静乐,将士们正在血战,百姓饱受流利之苦,于按察使,现在还不是马放南山的时候”
古语道:君子可欺以其方!
于光是坦荡君子,此刻听见陈牧这么说,心里顿生惭愧之感。
黎民正在受苦,百姓有倒悬之危,于光你竟还想着争权夺利,真羞煞人也!
于光脸色一肃,当即拱手道:“既然如此,下官听陈抚台调令”
“好!”
陈牧闻言大喜,心里都乐开了花,立刻顺手给了个甜枣。
“那事不宜迟,本抚这就带人先行一步,到了宁武定本抚台当具折上奏,为于大人及大同、朔州光复诸将士请功!”
“下官多谢抚台!宁武再会!”
陈牧不再多言,猛地一挥手:“回军!押解钦犯,回宁武关!”
四千铁骑轰然应诺,调转马头,卷起千堆雪,如一条黑色巨龙,向着宁武关方向奔腾而去。
于光目送着那远去的烟尘,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走吧,整军赶赴宁武”
徐应奎忍不住低声道:“大人……”
于光轻轻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叹道:“非常之时,自有非常之人。这陈抚台……是个人物。”
“朝廷大事要紧,其他不足虑也”
做出决定的一瞬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从此离他而去。
.........
陈牧率军回到宁武关时,城中已经彻底平定,提前接到消息的郭桓率众将,列全队出城迎接。
郭桓率先趋前数步,单膝跪地,朗声道:“末将郭桓,率诸将恭迎大帅凯旋!”
“恭迎大帅凯旋”
“恭迎大帅凯旋”
“恭迎大帅凯旋”
“恭迎大帅凯旋”
身后数百将士齐声高呼,声震云霄,几有倾城之势!
陈牧含笑下马,亲手扶起郭桓,目光扫过众将疲惫却异常兴奋的面庞,笑道:“此战全托陛下洪福,赖诸位将士用命,我何能尔”
“诸位浴血奋战,功在社稷,本抚必当奏明陛下,论功行赏!”
众将士闻言无不感奋,齐声高呼:“谢大帅”
声浪如潮,席卷关城。
陈牧含笑点头,在众将拥护下,来到暂设的巡抚行辕,随即将吉王拖下马来,沉声吩咐:“速将其押入大牢单独关押,严加看守,不得出任何差池”
“是”
郭桓领命,挥手示意亲兵上前,吉王挣扎欲言,却被堵住口舌,踉跄拖了下去。
昔日天潢贵胄,如今不过一介囚徒罢了。
大好头颅,正好做那进身之阶。
这次奇袭宁武,可谓胜的险之又险。
经过战后统计,宁武关中居然有不下四万守军,粮草更是有数万石,完全不是战前预估的模样。
陈牧居中高座,听完战报脊背都有些发凉,心有余悸得到:“郭公,兵书我读了不少,可我今日才知其中凶险,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不可不慎呀”
如果没有快速打下宁武,一旦拖成消耗战,哪怕于光的大军到了,他带来这八万多人也会率先崩溃。
到时成败,未可知也,甚至一战崩盘也未可知。
“抚台静乐城下大破三十万叛军,奇袭宁武一战灭贼,可称当今名帅矣”
郭桓笑着捧了两句,随即正色道:“此次攻城战死者不多,降卒四万余,不知抚台打算如何处置?”
“还是如前次一般继续收编?”
陈牧沉吟片刻,将目光一一扫过众将,最终开口定性道:“此次俘虏和静乐城下之战不同,多是当初不肯投降之人,如今不过是穷途末路不得不降,岂能与昔日等同”
“将其全部关押,待战后按朝廷律例惩处”
“遵命”
众将闻言立刻齐声领命,山西镇参将赵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陈牧自然注意到了这位,想了一下还是宽慰道:“赵参将放心,出身山西镇的俘虏,自会好好甄别,如果罪孽不大,可免刑罚。”
赵玉赶紧躬身一礼:“多谢抚台”
官字两个口,陈牧现在就是最大的大那张。
如今这四万人是否赦免收编,真就是一句话的事,他有这个权利。
这些俘虏之中,有上次逃脱的残部,自然也有山西镇没来及逃的溃兵,以及更多抓来的流民。
本质上与上次的成分没什么不同。
但是陈牧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放弃收编。
道理只有一个,赏罚都要有度,施恩不可泛滥。
他在静乐城下收编降卒,整编为定国军,将之前罪孽尽数找了替罪羊,将士自然对他感恩戴德。
然而在叛军已经被灭的情况下,继续如此收编,那这个“恩情”一多,可就不值钱了。
人只有在存在比较和落差的时候才会感恩,若人人都是如此,便会习以为常了。
甚至恩大反成仇,也不是没可能。
这就是人性,而陈牧从来不会挑战人性。
陈牧又商议了不少事,待众将退去后,终于想起了破城的大功臣。
莫皋!
“对了,那个莫皋呢?”
历来打开城门接应外面大军的内应,几乎都是战场上最危险的,因为他们要同时面对双方的攻击。
不过破城之时那莫皋还引前锋寻的吉王,应该未曾死在乱战之中才是,怎么没了?
郭桓闻言微愣,随即猛拍脑门,懊悔道:“诶呀,老了老了,忘了这事了,莫皋在他住所照顾刘五呢”
“刘五伤的如何?”
“诶,不轻啊”
.....
陈牧看见刘五一瞬间眼泪掉了下来,他强忍着哽咽,蹲下身去,轻轻拍了拍刘五的肩膀。
“兄弟,你受苦了”
刘五整个人被包的严严实实,全身上下就露了两只眼睛一张嘴,看见陈牧就哭开了。
“老.....爷.....”
露出的眼睛泪水涟涟,刘五的声音虚弱却异常坚定:“老爷,小的……小的没给您丢脸……”
陈牧摇摇头,轻声道:“莫说这话,你立了大功。”
这时,莫皋从旁上前一步,低声解释:“刘五兄弟熬了两天两夜的酷刑,愣是一个字没说,真好汉也”
“什么!”
陈牧闻言气的直接蹦了起来,痛惜道:“不是交待你做做样子就行了,你怎么...你怎么..诶呀!”
刘五沙哑的嗓子,发出一阵干笑:“不能坏...坏了..老爷的事呀”
“你呀,你呀,诶”
陈牧心疼的在床边转了两圈,有心告诫一番却怎么也不忍心,最后只能对着莫皋一躬到底:“莫将军,你救了我兄弟,此恩陈牧铭刻肺腑,绝不敢忘”
莫皋哪敢受他的礼,连忙闪身躲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莫皋失身与贼,日夜煎熬。今日见刘兄弟忠义,方知大节所在,冒死相救,只为赎此污名。”
“莫将军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