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不会围着一个人转,当陈牧三天一进步的窜到巡抚宝座之时,在早已沦陷的大同城,也有一个人在默默前行。
这个人就是大同按察使于光。
如果说陈牧的升迁是种种机缘巧合促成的昊天文,那于光的这次进击,就是标准的绝境翻盘类爽文。
在庆王离去后,翁行铠和李崇义为了快速控制大同,对不愿附逆的官员大开杀戒。
然而官场之中,关系如同一个网,总有些人是他们也不想杀,不愿杀的,不能杀的。
再加上翁行铠本质上并非嗜杀之人,便将于光和一些不愿附逆又有背景和可能争取的官儿,都关到了大牢之中。
本来的打算是先磨一磨,过一段时间,人的思想总是会变的。
结果战事不利,大牢里的这些人就再也顾不上了。
世上的人千奇百怪,各有巧妙不同。
有些望之就令人顿生好感,于光就是这种人。
于光这个人名声极大,加上性情宽厚和善,心地光明磊落,在按察使任上平了不少冤案,本就在官场民间有口皆碑。
他关在大牢里这段时间,如同一个小太阳一般,照耀吸引着所有人。
甚至包括狱卒和看守!
半个多月的时间,于光在大牢里非但没吃苦,还帮着受伤官儿们找了药治了伤,添了被褥衣物。
若不是他,徐应奎那么重的伤,一条胳膊都断了,必然死在大牢之内。
随着叛军在静乐城下大败的消息传来,大同城内留守的叛军人心惶惶,自然更顾不上这群俘虏。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个受过于光恩惠的狱卒,给他带来个极为震撼的消息。
云川五卫的残部居然杀了回来!
在幸存的三位卫指傅聪,高玄,刘泰的指挥下,已经占据了几座堡,时刻准备进攻大同。
狱卒的本意是告诉于光,您老好好歇着,没准哪天就出去了。
结果却被于光以大义策反。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最终十天前,于光带领自己组织的人马联合云川五卫,成功光复了大同城!
于光这事做的极为漂亮,这么大的事,愣是一点消息都没传出去,乃至于差点还出了个乌龙。
杀虎口参将卫阶绕道而来,好悬没再次攻城。
几方人马相聚自然万分欢喜,于光派人去往朝廷报信请旨之余,经过短暂休整后,便兵发宁武而来。
一路上顺利的简直没边了,非但各县传檄而定,更是收拢了之前逃跑的边军不下万余人,直到朔州才遇到一点抵抗,也被近四万大军于昨日晚间一战而下。
于光攻破朔州,得到消息陈牧正在兵围宁武,稍作整军便赶来支援,打算来个前后夹击,一战灭贼。
诶,要论境界,陈牧真拍马赶不上。
因为这位巡抚大人听完高宁简单叙述后,非但没有欣喜,反而有些牙疼。
他陈青天一把收的牌局,怎么蹦出个截胡的!
真气煞人也!
“你确定他们是大同官军,不是叛军假冒的?”
高宁根本没察觉巡抚大人的心思,兴奋的猛点头:“对,确定,末将派去的人认识卫参将”
陈牧无奈,只能换上一副欣喜的模样,抚掌笑道:“如此甚好,真是天佑大明也”
“事不宜迟,迟恐生变,本抚先将叛王押回去,你命人传信给于按察使,请他到宁武关再聚”
“抚台!”
高宁纵马向前挪了几步,低声劝道:“大人,何不乘大胜之势,就在此地会师?”
“嗯?”
陈牧眼前猛然一亮,大笑道:“哈哈哈,言之有理,整军列阵,随本抚检阅有功将士”
“高宁遵命”
........
雪后初霁,阳光刺眼,
数千轻骑静立雪野,虽刚刚经历长途奔袭与激战,人人甲胄染血,战马喷着粗重的白气,但在陈牧身后,阵列依旧肃整,杀气未消。
不多时,探马飞马回报:“抚台,于按察使已扎住阵脚,准备迎候抚台。”
“好!”
“出发”
雪沫飞溅,蹄声如雷。
四千铁骑在陈牧率领下,如一道移动的钢铁洪流,碾过雪野,卷起漫天雪尘。
虽经长途奔袭追击,却无半分颓势,反而更添一股百战余生的凛冽杀气。
对面军阵也缓缓分开一条通道。一队身着大明官军制式甲胄的将领,在亲兵簇拥下策马而出,迎了上来。
为首一人,身着绯色文官袍服,外罩精铁锁子甲,面容清癯,目光温润却隐含锋芒,正是大同按察使于光。
他身后,参将卫阶等武官按刀肃立,军容整肃。
双方相距五十步,陈牧勒缰驻马,身后数千骑兵亦如臂使指般瞬间停下,蹄声顿止。
唯余战马粗重的喘息与朔风卷动旗帜的猎猎声响,肃杀之气弥漫四野。
于光目光扫过陈牧身后那显眼的明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复杂,随即拱手朗声道:“大同按察使于光,率部恭迎陈抚台!抚台亲冒矢石,千里追凶,终擒元恶,功在社稷,下官钦佩之至!”
陈牧脸上渐渐堆起那副“欣喜”的笑容,同样在马上拱手还礼,声音洪亮,竟也有一丝豪迈:“本抚不过尽忠职守,侥幸得手。倒是于大人身陷囹圄,心系社稷,于绝境中奋起,联合忠义,光复大同,一举荡平朔州,本抚钦佩之至!”
于光神色谦和,摇头道:“抚台谬赞,下官愧不敢当。不过是仰赖将士用命,忠义之士相助,托赖皇威浩荡罢了。得知抚台围困宁武,下官便马不停蹄赶来,本欲助抚台一臂之力,夹击叛逆,未曾想……”他目光再次投向被捆成粽子的吉王,“抚台神勇,竟已犁庭扫穴,功成在此。下官此来,倒显得多余了。”
“诶,于按察使此言差矣!”陈牧大手一挥,笑得愈发爽朗,“若无大同光复,扫清后路,本抚在宁武也不敢放手施为。你我同殿为臣,皆是为国除贼,何分彼此?今日能在此会师,正是天佑大明也”
两位封疆大吏,在这雪后初晴的战场上,隔着双方相距五十步距离,脸上都挂着和煦的笑容,言语间却已悄然完成了一次无声的角力与试探。
于光看着眼前机锋不断的年轻巡抚,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他没有多大野心,一心只想为民做主,可机缘巧合之下,有了立下大功的机会,自然也不愿意平白放过。
然而几乎到嘴的鸭子,飞了!
“既生瑜,何生亮啊”
于光心底长叹,转身给陈牧介绍了在场众将后,请其入内叙话。
不想却被陈牧摆手拒绝了。
开玩笑,身怀重宝岂能入险地!
陈牧纵马在阵前晃了一圈,最后勒住马匹,对于光道:“擒获叛王朱君涣,关系重大,本抚既已拿下,还需即刻严密押解,回宁武关详加审讯,并速报朝廷,为大家请功。于按察使调兵随本抚一同回关,共商善后事宜”
于光微微一愣,刚想点头应允,却听身旁的徐应奎干咳了一声,瞬间眸光微闪
“抚台思虑周全,下官自当从命。只是……”
他话锋也轻轻一转,“下官光复大同、收取朔州,亦有不少附逆官员、贼军俘虏亟待处置,军务繁杂,恐不能久离。”
“不如待抚台将吉王押回宁武,妥善安置,待奏报朝廷旨意下达,下官再亲赴宁武,聆听抚台钧令,共议后续平叛安民事宜,如何?”
此言一出,陈牧眼中精光爆闪。
于光这番话,表面上是尊重他这位巡抚,将后续处置的主导权交还,实则也明确划清了界限——你陈抚台拿了擒王的首功,我于光光复大同、收取朔州、处置俘虏的功劳,也自有章程,并非你能轻易插手。
那“聆听钧令”四字,更是绵里藏针。
“呦,想的挺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