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运五年 一月二十八。
钦命山西巡抚陈牧,率领前锋一万八千人,兵临宁武关。
陈牧作为巡抚,本该坐镇静乐。
哪怕行军,也应稳坐中军。
可这位硬生生以战事紧急为由说服了郭桓,率领高宁的骑兵和巡抚标营来到了前锋军团。
非但如此,在安营扎寨之后,陈牧更是力排众议,单人独骑来到宁武关前。
“本官山西巡抚陈牧,李崇义何在,出来回话”
兵临城下万分紧急,示以如今的宁武关城头之上,非但李崇义在,吉王朱君涣也在。
面对陈牧这个近乎挑衅的举动,吉王冷笑一声直接下令:“准备开炮,给本王炸死他”
当日的大败,就是因为火炮。
事后吉王吃一堑长一智,特意研究了一下军中的火炮,只一眼就看出陈牧虽然在弓箭射程之外,火炮却是能打到的。
“狗贼,活该你倒霉!”
“且慢”
“嗯?”
面对吉王投阴冷的目光,李崇义下意识的有些心虚,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劝谏道:“王爷,此人不过一介书生,杀之对敌军影响不大,反而会平白会损了我军士气,害了王爷英明”
“不若末将会他一会如何?”
李崇义的话有些私心不假,不过却也不是全无道理,战场上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
例如陈牧此举,就是战前两军对话。
一般会看做临时休战信号,无论哪方偷袭,都会大大损害本方士气,丧失道义高地。
当然如果今天来的是郭桓,那李崇义都不会犹豫的。
能赢谁愿意投呀!
在他心里始终认为,静乐之败,败在郭桓之手。
至于陈牧这个幸臣,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该说不说,陈牧的资历和年龄,太有迷惑性了。
李崇义的话成功打消了吉王炮轰陈牧的念头,不过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吉王更加确信这人有问题。
带着怀疑的滤镜看人,哪还有好人么?
没有!
吉王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李崇义的话,却没有让他上前,而是自己迈步来到垛口,朗声道:“陈牧,本王在此,有什么话说吧”
陈牧眯了眯眼睛,看着城头上那一抹明黄,心中忍不住好笑:这位刚造反几天,龙袍都套上了。
这是过瘾一天是一天呀,倒是颇有当年袁公路的架势。
“上面可是吉王殿下?”
“正是本王”
陈牧仰天大笑,微微拱手高声道:“王爷请了,不知李总兵可在,本官要与其对话”
吉王那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一双眼睛更是死死盯着陈牧,真恨不得生啖其肉。
明晃晃的阳谋,赤裸裸的挑拨离间。
“陈牧,本王敬你忠义之名,才与你多言几句,休要出言挑拨,真当本王不敢杀你么”
陈牧嗤笑一声,拨转马头,对着关上高呼:“本抚提兵十五万而来,此关旦夕可下,宣府张之极七万大军已自雁门急袭朔州,王爷,好自为之吧”
说完陈牧根本不停留,纵马就往回跑。
边跑还边颠屁股,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气煞我也,来人开炮,开炮!”
“轰隆”
“轰隆”
“轰隆”
吉王一声令下,六发炮弹奔着陈牧倾斜而来,然而早有准备的陈牧已逃出了火炮范围,只能炸了个寂寞。
积雪被炸的四散飘飞,吉王气的破口大骂
“陈牧,真无耻狗贼也”
阳谋之所以被成为阳谋,就是因为都明白怎么回事,可还是不由自主的落下陷阱。
他知道陈牧这就是在挑拨离间,可结合审问结果,还是得出一个结论。
陈牧此举是在逼李崇义做选择!
不光是他,李崇义本人也是这么想的,心中不停嘀咕:“这个陈牧为何如此?难道没看懂本将的隐喻?”
国朝官场历来讲究一个所谓的中庸之道,也就是一般话不说明,全靠意会。
李崇义为官过年,自然对此驾轻就熟,在他看来陈牧应该会派人潜入城中,与他暗中商议,而不应该如此作为。
“这不是把我架火上烤么,难道他自负兵多,又熄了这个心思?”
“看来还是要打疼他才行!”
正因脑海之中想事,乃至于李崇义竟下意识的忽略的吉王,没能第一时间做出解释和相应姿态。
乃至于反应过来再表忠心,吉王虽然也笑着安抚,然多疑之主对心腹疑窦一旦产生,所有行为皆可解读为反证。
李崇义大错已成!
...
陈牧大军并未立刻攻城,而是就地扎营,埋锅造饭,取了个守势。
给有些事酝酿时间的同时,巡抚大人又玩了个花活。
经过他亲自实测,宁武关还是旧式火炮,最大射程不过一里,故而在其射程之外,搭了个高台。
从军中选声音洪亮之辈拿牛皮喊筒,第二日晚间齐唱“哭七郎”。
“.......宁武城头把把亮啊~
七郎儿血淌淌桑干河啊”
“....万箭穿心透心凉~”
“佘太君哭倒雁门关.......”
“家里的老娘等白了头哇~.......”
自古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叛军都是山西子弟,哪个没听过杨家将的故事。
凄凉的道情戏在山间回荡,径直传入每一个守关士卒的耳中。
结合自身处境,不多时城头之上就哭声渐起,军官们只能选择强压。
然而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当夜就有数百叛军从城头滑下投诚。
陈牧对此大手一挥全部免罪,第二日又派这些人和一些边军老卒阵前喊话,宣传大明好思想。
“朝廷有命,胁从不问,一律免罪快回来吧......”
“不能跟着反王走了,死路一条啊”
“二狗子,我是你刘叔.......”
先是间谍离间,再是四面楚歌,最后投诚士卒现身说法,为了最快最小代价拿下宁武,陈牧这劲都使横了。
效果自然也是极为显着。
三天之内弃暗投明者多达一千余人,宁武关内也是人心浮动,本来因为胜了一场而提起来的士气,再次狂降。
李崇义听着军报,脸色阴沉的吓人。
打仗打的就是士气,在这么下去,他成光杆司令了。
哪天没准就被人捆了。
他可不想成为他人的晋身之阶。
“必须得打一仗,不打疼对面,想谈都没本钱”
李崇义下了狠心,调兵遣将准备依样画葫芦,也来个夜袭敌营。
要是能赢最好,赢不了也要展示自身实力,否则拿什么和朝廷谈。
就他做的事,长了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来人,备马”
他这边紧锣密鼓的调兵遣将准备出城迎敌,大帅府的军事调动自然瞒不住人,吉王很快就知道了消息。
吉王朱君涣现在就是一个惊弓之鸟,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又惊的又从病床上蹦了起来。
“半夜调兵,他李崇义想做什么!”
田文犹豫了一下,如实道:“好像说要出城夜袭”
“夜袭?”
韩成闻言冷笑一声,道:“夜袭不早做准备,半夜调兵唬弄鬼呢,王爷,怕不是冲着您来的吧”
“不,不能吧”
“诶呀王爷”
那边种虎也开始拱火:“种种迹象表明,李崇信反心已露,不先下手除之,难道任他磋磨不成。”
这两天二人就一直劝吉王除了李崇义,可吉王到底有些脑子,没听他们的。
不是他对李崇义有多相信,而是觉得以李崇义做的事,他应该已经彻底和朝廷决裂,怎么会再有反复。
他怀疑一切都是陈牧的离间计。
更何况,大敌当前岂能擅杀大将!
哪怕到这这时候,吉王思虑半天还是摇了摇头:“本王信他,绝不会辜负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