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没喝率军离开保定府,一路向易州急进。
他救城心切,兼之性格急躁,催促部队不停加速,队形渐渐拉长,步骑之间也出现了脱节。
行军不到三十里,前方便遇到了麻烦。
慕容春华率领的河东轻骑,如同幽灵般出现在粘没喝大军的前方和两翼。
他们并不靠近决战,而是利用骑兵的机动性,不断用弓箭进行远程骚扰,专门射杀落单的士卒、斥候,或者摧毁运载粮草的小队。
“咻咻咻!”箭矢从道路旁的树林、土坡后不断射出,精准而狠辣。
“啊!”一名北狄骑兵应声落马。
“保护粮车!盾牌手上前!”北狄铁甲鞑子大声呼喝。
队伍行进速度被迫减慢,士兵们神经紧绷,疲惫不堪。
粘没喝气得哇哇大叫,几次派出骑兵追击。
但慕容春华根本不接战,一击即走,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轻易就将追兵甩掉,甚至反过来利用陷阱和伏击,吃掉了粘没喝两支百人队。
“卑鄙的南蛮!只知道偷鸡摸狗!有本事出来决一死战!”
粘没喝挥舞着长刀,对着空无一人的原野怒吼,却只换来几声嘲弄的口哨和冷箭回应。
这种无休止的骚扰,极大地迟滞了粘没喝的行军速度,也一点点消磨着北狄军的士气和耐心。
原本一天就能赶到的路程,走了一天半,才走了一半多。
与此同时,易州城下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
赵暮云增派钟猛率三千步兵加入了攻城序列。
同时,奚胜和柳毅指挥步军,对易州发起了猛烈而不间断的攻势。
云梯一次次架上城头,陷阵营的士兵顶着盾牌,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
城头的守军在粘拔忽的疯狂督促下,拼死抵抗,滚木礌石、热油金汁不断落下,双方伤亡都在增加。
但河东军的神机营给了守军巨大的压力。
那些装备了三代复合弓的神射手,隐藏在军阵之中,专门狙杀城头上的军官和敢于露头的弓箭手。
几乎每隔一会儿,就有一名北狄军官或者弓手惨叫着从城头栽落,极大地打击了守军的指挥和远程反击能力。
粘拔忽亲自在城头督战,一支冷箭“嗖”地射来,擦着他的脖颈飞过,带走了一小块皮肉,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衣甲。
粘拔忽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轻易冒头,只能缩在女墙后大声叫骂指挥,士气更加低落。
他知道,城破就在眼前了。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族兄粘没喝能尽快赶到。
“将军!粘没喝将军的援军被河东军的骑兵缠住了,进展缓慢!”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地跑来汇报。
粘拔忽的心沉到了谷底。
第二天下午,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粘没喝大军,终于抵达了易州西南约四十里的一处名为“野狐岭”的地方。
这里地势开始起伏,官道从两片连绵的土丘之间穿过。
连日来的骚扰让粘没喝谨慎了一些,他派出斥候侦查两侧土丘。
斥候回报:“将军,两侧丘陵发现小股敌军骑兵活动,但未见大队伏兵。”
粘没喝看了看地形,虽然觉得此地适合设伏,但想到易州危在旦夕,又觉得赵暮云主力尚远,不可能在此地布置重兵。他判断,那些骚扰的轻骑是想依托地形再进行一波阻击,为攻打易州争取时间。
“不管他!全军加速,穿过野狐岭!到了易州城下,看这些老鼠还敢不敢出来!”粘没喝下令道。
一万北狄军排成相对密集的行军阵型,进入了野狐岭谷地。
就在前军即将走出谷地,已经能看到远处易州城轮廓的时候——
“轰!轰!轰!”
三声震天动地的巨响,突然从谷地入口处的山丘上爆发!
不是号炮,而是神机营特制的,声音极其响亮的“惊雷炮”!
巨大的声浪在谷地中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许多北狄士兵的战马受惊,人立而起,队伍出现了一阵骚乱。
“怎么回事?打雷了?”粘没喝勒住战马,惊疑不定地抬头看天,天空虽然阴沉,但并无雷雨迹象。
紧接着,更让他们心惊的事情发生了。
谷地出口的方向,烟尘大作,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移动的钢铁森林!
一面巨大的“赵”字帅旗和“郭”字将旗在烟尘中迎风招展。
旗帜之下,是一千名连人带马都包裹在厚重铁甲之中的骑兵!
汗血宝马喷吐着浓重的白气,铁甲铿锵,如同来自远古的金属巨兽,沉默而坚定地开始加速。
他们排成了紧密的楔形阵,长长的马槊放平,锋利的槊尖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铁蹄踏地的声音起初沉闷,随即越来越响,最终汇成一片滚雷,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重……重装骑兵!”有见识的北狄军官发出了绝望的嘶喊。
北狄军队以轻骑为主,虽然也有披甲,但无论是甲胄厚度还是战马负重,都无法与眼前这支真正的具装重骑相提并论。
在平原野战中被重骑兵正面冲锋,几乎是所有轻步兵和轻骑兵的噩梦!
粘没喝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终于明白,自己中计了!
赵暮云不仅派兵攻易州,连他这支援军,也早已被算计在内。
那支骚扰他的轻骑,目的就是将他引入这个致命的陷阱!
“结阵!快结阵!长枪手上前!弓箭手准备!”粘没喝声嘶力竭地大吼,试图组织防御。
然而,经过连日骚扰,队伍疲惫,阵型拉长,又处于行军状态,仓促之间哪里能结成有效的防御阵型?
士兵们惊慌失措,军官的命令被淹没在越来越近的铁蹄雷鸣和内心的恐惧之中。
“神机营!目标,敌军中后队,覆盖射击——放!”
柳毅亲自坐镇一侧山丘,冷静下令。
早已埋伏在此的五百神机营弩手,以及部分装备了三代复合弓的弓箭手,猛然现身!
这一次,他们使用的不再是普通箭矢。
弩手用的是射程更远、穿透力更强的破甲弩箭,而弓箭手则换上了特制的三棱破甲锥箭!
“嗡——!”
“休休休——!”
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凄厉的破空声响起!
黑色的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覆盖了粘没喝中后队的区域。
“噗噗噗……”
“啊!”
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
破甲箭矢轻易地撕开了北狄士兵的皮甲,甚至穿透了较为单薄的铁甲片。
中后队的北狄军顿时人仰马翻,死伤惨重,原本就混乱的阵型彻底崩溃,将前军暴露在了重骑兵的锋芒之下。
“杀——!”
郭洛一马当先,位于重骑楔形阵的最尖端。
他放下了面甲,只剩下冰冷的目光透过缝隙看向前方混乱的敌阵,手中长长的马槊微微调整着角度。
一千重装骑兵,如同烧红的铁犁,狠狠地“犁”进了粘没喝尚未成型的前军阵中。
“轰隆!”
那是钢铁与肉体碰撞发出的恐怖声响。
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
马槊轻易地刺穿了试图阻挡的北狄士兵的身体,巨大的冲击力将人体挑飞、撕碎。
厚重的铁甲无视了劈砍过来的刀剑和射来的零星箭矢,汗血宝马强大的冲击力将挡在面前的一切撞飞、踩碎。
重装骑兵所过之处,一片血肉模湖,留下一条由残肢断臂和破碎兵器铺就的死亡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