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娘娘,贺家那边已放出风声,怕是不好收回。”谷雨迟疑地道。
“贺家要的不过是贺铮安分守己,保住贺家的颜面。”谢知意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只要秦商去说,晓以利害,他们会掂量轻重的。毕竟,比起一桩仓促的婚事,贺铮能在御医局站稳脚跟,才是贺家真正的依仗。”
谷雨点头应下:“奴婢这就去办。”
“等等。”谢知意叫住她,“让底下的人多留意贺府的动静,看看贺铮这几日的言行。若是他依旧执迷不悟,秦商那边也该有更妥当的法子。”
“知道了。”谷雨确定谢知意没有别的吩咐后,转身出了暖阁。
贺铮的告假,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并无不妥,大虞本就以孝治天下,为长辈侍疾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可婉贵仪听闻后,心却像被猫爪挠着般焦躁。
她何尝不知与贺铮的牵扯不妥,可这骤然断了见面的由头,那点隐秘的念想反倒疯长起来,烧得她坐立难安。
画屏与闲亭只默默做着分内事,任由她在暖阁里时而踱步,时而对着腕间药串发怔,半句劝慰也无。
次日,腊月十五,又到了去启元宫诵经的日子。
谢知意用过早膳,漱了口,对谷雨道:“你去启元宫告个假,就说我有些不舒服。”
谷雨脸色骤变,着急地问道:“娘娘哪里不舒服?”话音未落便扬声朝外喊:“芒种!芒种快来!”
“哎,别慌。”谢知意赶紧拉住她的手,压低声音笑道,“没真生病,就是不想去诵经罢了。”
谷雨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嗔怪:“娘娘可吓坏奴婢了。”嘴上抱怨着,眼里却浮起几分了然。
佛堂冷飕飕的,蒲团硬得硌人,跪上两个时辰膝盖早冻麻了,皇后诵经时又规矩森严,倒不如在宫里围炉看书自在,娘娘想偷个懒,原也该当。
而这日告假的,不只谢知意,还有那三位怀有身孕的良人。
此事落在余少云眼里,便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午后,她立刻召来方太医询问:“佳婕妤的平安脉,如今由谁照看?”
方太医垂首答道:“回娘娘,陛下指派了陈院判专为佳婕妤调养身子。”
余少云眉头骤然蹙起,眸色沉了沉:“陈院判给她开的方子,是助孕的?”
“回娘娘,陈院判自始至终,并未给佳婕妤开过任何药方。”方太医答道。
“未曾开方?”余少云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若佳婕妤身子无碍,陛下何须让他亲自“调养”?
若真需调理,又怎会连方子都不开?
这其中的关节,让人猜不透。
余少云对此事念念不忘,次日傍晚,萧浔终究还是去了启元宫。
是夜,寝殿里只留了两盏廊灯,光色昏沉。
沐浴更衣的萧浔和余少云,一前一后上了床榻。
“陛下,今日雪大,御花园的梅该压折不少枝了。”余少云轻声说道。
“明儿让宫人去修修。”萧浔声音淡淡的。
“昨日诵经时,见佳婕妤那边没来人,问了才知,原是身子有些不适,歇着呢。”余少云语气随意,像是在跟萧浔闲聊一般,
但帐幔外的角落的烛光透过细缝渗进来,照映出她眼底那点探究的精光。
萧浔的呼吸在昏暗中顿了顿,许久才侧过身,声音听不出情绪:“皇后特意提这个,是想说什么?”
余少云指尖猛地攥紧了锦被,原以为能借着闲聊探探口风,没料到他竟如此直接。
她定了定神,语气愈发柔和:“也没什么,只是想着佳婕妤素来身子康健,忽然告假,倒让人有些记挂。陛下日理万机,许是没留意这些琐事,妾身多嘴了。”
“皇后掌管后宫,惦记着各宫妃嫔的身子,是分内事。只是……”萧浔话锋一转,“连朕的安排,也要置喙一二吗?”
余少云心中一凛,忙道:“陛下言重了,妾身怎敢。“
“皇后,后宫安稳,前朝才能清净。有些事,不要做得太过。”萧浔转身,背对着余少云。
帐内霎时静了下来,余少云望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明白,他今夜来启元宫,或许不是为了温存,而是为了敲打,“妾身明白了。”
更漏滴答,一夜无话。
接下来几日,前朝和后宫都挺安生。
前朝的官员们忙着收尾年终差事,递上来的奏折多是报喜不报忧的年景汇总,萧浔难得松快了几日。
后宫里,各宫都在忙着除尘扫舍、备办年礼,廊下挂起的宫灯还蒙着防尘的细布,却已能看出几分将要张灯结彩的暖意。
腊月二十日,陈晏依例来给谢知意请平安脉。
他先屈指搭上她的左手腕,指腹在寸关尺三脉上细细探了片刻,眉宇间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凝思,随即松开手,又换了右手。
这一次,专注地按了许久,才缓缓收回手。
“陈大人,本宫近来饮食起居皆如常,应是无碍的。”谢知意看着他收回的手,语气淡然。
她心里早有了数,月信已过了旬日未到,夜里偶尔醒得早,白日里总觉倦怠,大约是有了身孕。
这也是十五那日,她告假不去启元宫诵经的原因。
只是日子尚浅,脉象未太明显,陈晏过于谨慎,才会再三确认。
陈晏躬身回话,声音比往日更添了几分郑重:“娘娘玉体康泰,是后宫之幸。只是臣观娘娘脉象略滑,虽尚不明朗,却需得格外留意。往后饮食上忌生冷,起居上避烦忧,万不可轻忽。臣过三五日再来请脉,其间若有半分不适,还请娘娘即刻传臣。”
话虽含蓄,意已分明。
谢知意抬手将滑落的袖管理好,手落在腹部上,眸底有淡淡的温柔,点头道:“有劳陈大人了,本宫晓得了。”
陈育琳送陈晏出去,暖阁内一时静悄悄的,只有炭盆里的火星偶尔噼啪作响。
谷雨反应过来,脸上瞬间绽开惊喜的笑意,声音都带着几分发颤:“娘娘……这、这是……有好消息了?”
谢知意笑,“应该吧。”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谷雨连忙屈膝行礼,眼中的喜悦溢于言表。
谢知意轻轻抬手,示意谷雨起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此事尚需时日确认,不可声张。你且吩咐下去,让院子里的人都谨慎些,莫要因一时欢喜而招了祸端。”
谷雨神色一凛,连忙应下:“娘娘放心,奴婢确保院中一切如常,绝不让娘娘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