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婉贵仪一副盼情郎的模样,画屏心一直往下沉,“主子,快过年了,您是不是趁着精神头好,给陛下准备一份年礼呢?”
画屏提醒的话,婉贵仪丝毫没入耳,“他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昨日还说今日要带新制的润肺膏来,那膏子用了雪水炖的川贝,最是清润,断不会忘了的。”
婉贵仪指尖捻着手串上的檀香籽,纹路硌得指腹微微发烫,语气里却仍带着几分执拗的笃定。
巳时正一刻了,贺铮仍旧没出现,婉贵仪脸上的笃定逐渐被一抹不易察觉的忧虑所取代,忽然想到她昨日说的那句“梅花开得正好,可身子骨弱,没法踏雪寻梅”,他会不会去帮她采摘梅枝了?
这般想着,她心里竟泛起几分隐秘的甜意,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画屏,你让去御医局,就说我胸口闷,让贺太医过来给我诊脉。”婉贵仪按着胸口道。
她话音刚落,闲亭在外道:“主子,杨太医来了。”
“杨太医?”婉贵仪皱眉,“他来做什么?”
“主子刚不是还说胸口闷,杨太医来得正好,可以给主子诊脉,就不用烦请贺太医了。”画屏面无表情地道。
她是婉贵仪从越国陪嫁来的旧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刻在骨子里。
先前安选侍暴毙,她宫里的鹦鹉和布谷落得那般生不如死的下场,她怎会不记得?
可自家主子偏要对太医动那不该有的心思,这般不管不顾地作死,怕是迟早要把她也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请杨太医进来吧。”婉贵仪也不好撵杨太医走。
杨太医领着提药箱的小太监进来,给婉贵仪诊脉,“贵仪主子脉象尚算平和,先前的肺疾已然痊愈,只是气血二虚之症未除,还需好生静养。贺太医先前拟的方子臣看过了,用药对症,主子照方服药即可,切忌劳心动气。”
“我知晓了,有劳杨大人,闲亭送杨大人出去吧。”婉贵仪吩咐道。
杨太医离开后,婉贵仪指尖又捻起了那串檀香籽,语气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得意:“我就说贺太医的方子最是对症。他最懂我的身子,哪些药材该多放些,哪些该少些,拿捏得恰到好处。这般精心调理,我的身子定能好起来的。”
她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眉眼间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等我身子好了,春日里梅枝抽了新绿,说不定能去那梅林走走,那时……”
画屏在一旁听着,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帕子,眼中闪过一抹决然,她跪下磕头道:“主子,奴婢有一句话不吐不快,纵是惹得主子不喜,奴婢也是要说的。”
“你有什么话,起来直说就是了。”婉贵仪淡然道。
画屏没有站起来,“主子,您还记得您的身份吗?”
婉贵仪一怔,指尖的檀香籽猛地硌在指腹上,那点隐秘的甜意瞬间被惊散。
她望着跪在地上的画屏,语气里添了几分不耐:“我自然记得。我是越国的公主,是来大虞和亲的婉贵仪,这些还用得着你来提醒?”
画屏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声音却异常清晰:“既然主子记得,便该知晓贺太医是太医,您是肩负两国邦交的和亲公主,这般频繁往来,本就容易引人非议。这深宫之中,多少双眼睛盯着,稍有差池便可能万劫不复,主子怎能不谨慎?”
婉贵仪脸色微白,指尖的檀香籽被捻得发颤,满是心虚地辩解道:“我与贺太医不过是医者与病患的情分,他为我诊病,我念他医术高明,何来非议可言?画屏,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能满足胡言?”
“主子觉得奴婢是在胡言?”画屏猛地抬头,眼中满是痛苦,“那主子昨夜对着铜镜描摹眉形时,是谁说贺太医前日夸您新制的藕荷色裙装衬得肤色好?是谁听闻他要带润肺膏来,从卯时便坐立不安?奴婢跟着主子从越国到这大虞深宫,不是看您一步步往火坑里跳的!”
婉贵仪被问得哑口无言,胸口忽然泛起一阵闷痛,她扶着桌沿,声音发虚:“画屏,你……你大胆。”
“奴婢该死。”画屏重又磕下头去,“但奴婢死也要劝主子一句,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想吧,宫里的风刀霜剑,从来不会饶过任何一个越矩之人,更何况您还是……”
“闭嘴,闭嘴啊,出去,出去。”婉贵仪羞恼地指着门口道。
“主子好好想想吧,奴婢就在外面。”画屏起身,退到出去。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婉贵仪略显急促的喘息声。
她瘫坐在软榻上,指尖的檀香籽不知何时已被汗水浸湿,黏在指腹上,又凉又腻。
方才画屏的话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让她又羞又恼,却偏偏无力反驳。
而与此同时,清极院内,谷雨禀报谢知意,“贺太医今天告假了,以他祖父生病,他要侍疾为由,请了两个月假。贺家打算这两个月内,为他选妻,择日成婚。”
“贺铮是什么态度?他就没闹?”谢知意问道。
“贺家只说贺太医应下了,对外宣称是祖父病重,他愿了却祖父亲眼看着他成家的心愿。至于其他的,倒没再多说。”谷雨说道。
“若他不是心甘情愿,就暂时不要议亲,免得误了一个好姑娘的一生。”谢知意不认为让贺铮仓促结婚是一个好的解决法子。
谷雨愣了愣,随即道:“娘娘仁善,可贺家那边怕是不会轻易更改主意。他们既放出了话,多半是铁了心要借着这桩婚事断了贺太医的念想。”
“贺家人不明白,秦商会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若是贺铮心里憋着劲,这婚事不仅挡不住他对婉贵仪的心思,反倒可能生出更多事端。你让陈进忠给秦商递个话,贺铮的婚事不急在这一时。先让贺铮在府里静思己过,想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及后果,待他真正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想,再谈婚论嫁也不迟。”谢知意郑重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