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站在风雪中,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金色的眼瞳里满是茫然。
自己不是应该死了吗?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分明感受到混沌气彻底侵蚀了他的道基,神魂都在崩解。
可如今,他不仅活了过来,身体还凝实如初,甚至能感受到血液的温热。
这太诡异了。
他立刻沉下心神,内视己身。
气海之内,景象更是让他心头巨震。
原本浩瀚无边的金色灵力海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未开的景象。
灰蒙蒙的气息缓缓旋转,如同宇宙初生。
在那混沌中心,隐约可见微小的光点在生灭,仿佛真的有新的世界在演化。
他能感觉到那混沌气海中蕴藏着难以想象的磅礴力量,远超他巅峰时期。
但绝大部分区域都被无形的枷锁禁锢,晦暗不明。
细细感知,目前能够调动的力量层次,大约只相当于……圣人境?
从俯瞰众生帝境跌落至圣人,本该是巨大的失落,但云生此刻却只有困惑。
死而复生,力量被封印,体内自成世界……
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他收敛心神,开始审视四周环境。
凛冽的寒风,及膝的深雪,远处模糊的山峦轮廓……
这里是云州没错,是他记忆中的故乡。
可为何感觉如此……陌生?
空气里灵气的浓度似乎稀薄了许多,还夹杂着一些他从未感知过的驳杂气息。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复活?
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天地规则?
还有……他们呢?
云生抬起头,目光仿佛要穿透漫天风雪,看向遥远的天际。
那些曾与他并肩,或是相互征伐的故人们,如今又在何方?
种种疑问盘旋在心头,却找不到任何答案。
就在这时,身边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云生低头,看向那个被他抱到一处背风岩石下,蜷缩着的黑瘦男孩。
他之前只是用微薄的灵力护住了男孩的心脉,驱散了他体内的寒意。
白泽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猛地坐起,惊恐地看向四周。
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静静站在一旁,白衣胜雪、金瞳璀璨的云生时,那惊恐迅速褪去,变成了劫后余生的恍惚。
“你醒了?”
云生开口,声音温和,与他那双威严的金色眼瞳形成奇异的反差。
他走到白泽身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他的气色。
“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适?”
白泽愣愣地看着他,似乎难以相信这样一个挥手间湮灭强敌的存在,会如此平和地关心自己。
他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沙哑。
“没……没事了。”
云生微微一笑。
“举手之劳。”
他顿了顿,开口问道。
“你叫白泽,对吧?”
才情急,未曾细问,现在是什么年月了?”
白泽知道某些前辈喜欢闭关,阻隔内外,不知外界时日,他显然将云生当做这一类的闭关者了。
他老实回答。
“现在是……大远征时代第3000年。”
“大远征时代?”
云生微微蹙眉,这个称谓他从未听过。
“何谓大远征?”
白泽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对方连这个都不知道,但还是解释道。
“就是……就是三千年前,由几位大帝和世家发起,率领中州几乎所有强大的修士、宗门和仙朝。”
“一起离开我们所在的这片旧土,前往传说中资源无限、大道完整的新世界。”
“如今留在这里的,大多是一些实力不够,或者故土难离的人。”
云生心中巨震。
大道完整的新世界?
他沉睡的这段时间,外界竟然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整个修行界的顶层力量都离开了?
那岂不是和当初探索破碎世界一般。
难怪他觉得此界灵气稀薄,秩序似乎也有些松动。
看来,自己真的睡了太久太久。
那些故人,恐怕大多都已追随大远征的步伐,去往那所谓的新世界了吧?
就在云生心潮起伏之际,白泽忽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云生面前,用力磕了一个头,积雪沾了他一脸。
“前辈!求您为我白家报仇!”
少年抬起头,黝黑的小脸上满是仇恨。
“说来听听。”
云生开口道。
“半月前,云州的马家、赵家联合外来修士,突袭我白家!”
”他们……他们见人就杀,抢走了我家传承数百年的宝物,还放火烧了庄园!”
“我白家上下一百三十七口,除了我被阿姊拼命藏在枯井里,全都……全都死了!”
他的声音因为悲痛和愤怒而颤抖,瘦小的肩膀剧烈耸动着。
云生静静地看着他,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淡去,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
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道。
“既有如此血海深仇,为何不报官?”
“或是寻求清平道主持公道,我记得他们专司世间不平事。”
白泽用力摇头,眼泪混着雪水泥泞了脸颊。
“没用,仙朝的主要力量都去了新世界,留下的巡天卫人手不足,根本管不过来!”
“清平道的高人也大多追随远征军离去了!”
“现在各州秩序都在崩坏,那些大家族互相吞并,根本没人管。”
“马家和赵家就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才动手的!”
云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顶层力量的抽离,导致了旧有秩序的松动甚至崩塌。
他对那新世界越发好奇,究竟是什么地方,能吸引整个时代的精英前赴后继?
“前辈!您法力无边,求您帮我!”
“只要您能帮我报仇,我白泽这辈子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白泽再次重重磕头,额头抵在冰冷的雪地上。
然而,云生却缓缓摇了摇头。
他伸手,一股柔和的力量将白泽托起,让他无法再跪伏下去。
“我救你,是机缘巧合,并非有所图。”
云生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疏离。
“我不会替你报仇。”
白泽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急切。
“为什么?!前辈,这对您来说只是随手之举啊!”
“您那么厉害,挥挥手就能……”
云生打断了他的话,金色的眼眸凝视着他,平静无波。
“我不喜争斗,更不愿沾染此间因果,你的仇与我无关。”
说完,云生不再看他,转身,迈步便欲离开。
他需要前往中州,去仙朝详细了解如今这个时代,以及探寻是否有故人的线索。
“前辈!等等!”
白泽见他要走,顿时慌了神,连忙踉跄着追了上去,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紧紧跟在云生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云生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不紧不慢地走着,仿佛在雪地漫步。
他的白衣在风雪中飘动,不染尘埃。
白泽跟在他后面,看着那挺拔而疏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不甘。
家破人亡的惨痛折磨着他,复仇是他活下去唯一的信念。
“前辈……求求您了……”
白泽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呼啸的风雪中显得格外微弱。
“只要您点头,我什么都愿意做……”
云生依旧沉默前行,仿佛没有听见。
白泽咬着牙,不再哀求,只是固执地跟着。
雪很大,路很难走,他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每走一步都很吃力,但他就是不肯放弃。
两人一前一后,在茫茫雪原上留下两行蜿蜒的脚印。
走了不知多久,白泽体力渐渐不支,呼吸愈发急促,但他还是死死盯着前方那个身影。
终于,他用尽力气,执拗地冲着云生的背影喊道。
“你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灭门惨案而无动于衷,算什么修道之人!”
云生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
他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白泽的心沉了下去,他看着云生越走越远的背影,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哽咽着。
“你不帮我……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报仇的……”
风雪依旧,将他的低语吞没。
前方的白色身影,在弥漫的雪幕中,渐渐模糊。
云生走着走着,突然抬起头,发现有着一根漆黑的因果从自己的身上向外蔓延,连接到远处。
他疑惑地转头,这漆黑的因果之线连接的正是白泽消失的方向。
“这小娃娃的天赋既也有着证道成帝的潜质……”
“倒也是有趣。”
原本云生不想管的,但是发现此人与自己有因果之后,反而引起了他的兴趣。
反正自己前往中都的路上一个人也无聊,正好带上一个人也好解闷。
这样想着,云生转过头,朝着白泽消失的方向缓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