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小咪穿着一身白色t恤,黑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
青春干净,充满活力。
吴朝阳一把提起她的粉红色行李箱,笑道:“恭喜小咪同学正式成为一名大学生。”
蒋小咪嗯的一声点了点头,看得出她有点紧张,有点兴奋,也有点不舍。
刘雅茹拉着蒋小咪的手,不住地抹眼泪,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小咪,到了大学要照顾好自己,要是谁欺负了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妈,妈立即过去弄死他。”
蒋文正皱了皱眉头,“好了,就在江州上大学,打个车过去一个多小时,弄得像是出国一样。”
“你懂个屁,没良心的东西,这是小咪第一次在外面独立生活。”
蒋小咪也泪眼朦胧,“妈,你放心,能上西南政法的学生都是好学生,不会有人欺负我,而且我也不再是以前那个胆小怕事的蒋小咪,没有人欺负的了我。”
吴朝阳也说道:“刘嬢嬢放心,政法大学是学法律的大学,里面的学生肯定是最讲规矩的学生。”
刘雅茹看了眼吴朝阳,不冷不热道:“把小咪安全送到学校,要是小咪少了一根头发,看我怎么收拾你。”
吴朝阳咧嘴傻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了解了他家庭情况后看不起他,刘雅茹对他的态度又产生了变化。
路过神仙茶馆,一道愤怒的声音从茶馆里传出来。
“臭小子,你给老子站住!”
停下脚步转头看去,佟亮正怒不可遏地瞪着他,一双眼睛虎目精光,像是要吃掉他一样。
吴朝阳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挤出笑脸问道:“佟掌柜,有事吗?”
佟亮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对向东他可以舔着脸不要,但对吴朝阳,要他主动开口收他为徒,他一时开不了这个口。
“你..你干什么去?”
吴朝阳一脸茫然,心想我干什么去关你什么事,“我送小咪上学。”
佟亮绷着脸问道:“上什么学?”
“江州政法大学。”蒋小咪笑呵呵说道:“佟爷爷,好久不见。”
佟亮惊讶地看着蒋小咪,“你是蒋文正那丫头吧,不是才上高中吗,这都上大学了?”
蒋小咪笑道:“佟爷爷,我上高中的时候,你头上的白头发可没这么多。”
佟亮抓了抓头发,“妈的,时间过得太快。”
吴朝阳说道:“佟掌柜,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了。”
“等等!”
佟亮一步跨出茶馆,大步走到两人身前,一双虎眼直勾勾盯着吴朝阳。
“臭小子,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
吴朝阳皱眉想了半天,摇了摇头。
佟亮面色铁青,“再想想。”
吴朝阳又想了几秒钟,还是摇头,“佟掌柜,有话你就直说,我跟小咪还得赶去学校报道。”
“泥马!”佟亮气得牙痒痒,“非得要老子主动开口吗!”
吴朝阳试探问道:“您是说收向东为徒的事吧,您老就别异想天开了,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说情,实在是我太了解他这个人了,直肠子,死脑筋,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佟亮很郁闷,想当年他拜师的时候,那可是在师傅家门口跪了三天三夜,又送烟酒又送钱,头都磕破了才得以入门,怎么轮到他收徒弟就反过来了了。
“你再仔细想想。”
吴朝阳很是无语,“要不我先送小咪去学校报到,等我回来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说完,吴朝阳提着箱子就往上走。
蒋小咪对佟亮挥了挥手,“佟爷爷再见。”
看着吴朝阳的背影,佟亮拳头握得咔咔作响,说好的要拜我为师呢,说好的要发扬烈火八极呢,老子就拒绝了你一次,你特么就再也不求老子了,诚意呢,现在都年轻人都特么这么没诚意吗。
“你给老子站住!”
吴朝阳回过头,一脸的茫然,蒋小咪眨了眨眼睛,也是一脸的蒙圈。
佟亮老脸铁青,厚实的胸膛高低起伏不停。
吴朝阳脑袋突然闪过一道亮光,毫无自信的试探问道:“佟掌柜,您不会想通了,打算收我为徒吧?”
“你...你特么想屁吃呢!”佟亮差点就一口答应,但又觉得太过跌份,硬生生把答应的话给吞了回去。
吴朝阳一口气泄掉,“那你老人家有话快说,我们还赶时间。”
佟亮硬着头皮从兜里摸出几百块钱递给蒋小咪,“小咪,这是佟爷爷祝贺你考上大学的礼金。”
蒋小咪有些不好意思拿,看了眼吴朝阳,吴朝阳点了点头,“别辜负了佟掌柜的一番好心。”
看着两人越走越远,佟亮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妈的,搞的是锤子飞机!”
回过身,陈长庚正站在石梯下方看着他。
“老哥,你也看见了,不是我不收,是这小子太特么没诚意了。”
“一大把年纪了,脸皮还这么薄,越老越活回去了。”
说着,陈长庚一阵剧烈咳嗽,吐出一口浓痰,痰里血丝。
佟亮几步下了石梯,一把扶住陈长庚。“陈哥?”
“没事,老毛病了。”陈长庚喘息了片刻,摸出一根烟准备点上,佟亮夺过烟仍地上,“你的肺本来就不好,别抽了。”
陈长庚再次摸出一根,还没放进嘴里,佟亮又夺了过去。
“陈哥,去医院看看吧。”
陈长庚怒目圆瞪,“给我!”
佟亮摇头,“不给。”
“你给不给?”
“坚决不给。”
陈长更扬起拳头,“信不信我揍你?”
佟亮挺起胸膛,“轻点,别把手打疼了。”
陈长庚放下拳头,淡淡道:“算了,我老了,也快死了,你也不听我话了。”
佟亮身体一震,眼泪夺眶而出,“陈哥,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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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朝阳一路上劝蒋小咪别紧张,但真正到了学校,最紧张的却是他。
在他短暂的二十三年生命中,有过太多痛苦难熬的日子,但几乎没什么遗憾。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上大学。
大学,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个可望不可即,蒙着神秘面纱,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女神,能够满足他一切幻想的神圣殿堂。
现在,他就站在这个殿堂前,感慨万千。
没等他感慨多久,刚下车没走几步,就看见两个男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来,那架势就像是饿狼看到小绵羊,吓得蒋小咪立即躲在吴朝阳身后。
两个男生飞奔而来,几乎同时抓住了行李箱把手。
“师妹,你哪个学院的,让师兄给你搬行李。”
“师妹,让我来,我力气大。”
其中一个男生一把拉过行李箱,“你要不要脸,凡事讲求个先来后到,是我先发现师妹。”
另一个男生一把又拉过去,“你才不要脸,明明是我先看见师妹。”
两个男生抓住行李箱来回拉扯,像两只斗鸡一样谁也不肯让步。
吴朝阳看得一愣一愣,大学的神圣感在心目中立刻呈断崖式垮塌。
“要不,你俩打一架,谁赢了谁搬?”
两个男生同时看向吴朝阳,“你是谁?”
蒋小咪一把挽住吴朝阳的胳膊,仰着脑袋说道:“他是我男朋友。”
两个男生缓缓放开行李箱,看了眼吴朝阳,咕咕囔囔转身就走,半点没了之前的热情。
吴朝阳叹了口气,大学生,也不过如此。
临别的时候,蒋小咪依依不舍,低着头拉着吴朝阳的衣袖不撒手。
吴朝阳劝慰了好久才把她劝回来宿舍。
一个人漫步在校园,说不上激动,也说不上失落,只是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穿过一片小树林,吴朝阳被一尊雕像所吸引,停下脚步,不知不觉看得出神。
“你喜欢王夫之?”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谷空音般的声音。
吴朝阳转过头,被眼前的女孩儿所惊艳到,女孩儿长发披肩,怀里抱着本书,穿着朴素干净,甚至可以说是寒酸,原本应该是蓝色的牛仔裤洗得发黄,白色t恤的腰部打了个补丁,脚上的白色运动鞋破了个小洞。
但即便如此,也依然掩盖不住她惊人的容貌和清丽的气质。
女孩儿微微转头与之对视,眼神丝毫没有躲闪,那份从容淡定,与她在校大学生的身份极不相符,要不是因为她的穿着打扮和脸上还未完全褪去的青涩,吴朝阳会以为她是一位大学老师。
吴朝阳不禁看得出神,他不是没见过美女,但女孩儿的长相、气质,与她的打扮和学生身份反差实在太大。
女孩儿的目光不仅没有躲避,还大胆地在他身上扫视,似乎是想把他里里外外都看个透。
“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吴朝阳点了点头,“我送我妹妹来上学。”
“你妹妹真幸福。”女孩儿转头继续看着雕像,吴朝阳注意到她的眉眼间总是皱着,像是内心有很多忧愁事。
吴朝阳挪步准备离开,女孩儿突然又问道:“你最喜欢王夫之的哪句话?”
吴朝阳淡淡道:“不以一人疑天下,不以天下私一人。”
女孩儿浅笑了一下,很好看,但是有点苦。
“你觉得我长得漂亮吗?”女孩儿转头看着吴朝阳。
吴朝阳被问得猝不及防,迟疑了片刻,回答道:“漂亮。”
“你愿不愿意包养我?”女孩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表面镇定,但发颤的声音出卖了她内心的紧张。
吴朝阳紧盯着女孩儿,内心震撼不已,他实在不敢相信,一个看上去如此干净的女孩儿,竟然会说出这种话,这就像一件洁白无瑕的衣服上,突然泼上了一盆墨水。
女孩儿向前走出几步,站在吴朝阳身前,嘴唇轻颤,脸颊微红。
“我还是处.女。”
近距离之下,女孩儿的五官更加清晰立体,除了身材纤瘦了些,完全不逊色于杨惊鸿和曾迦南。
吴朝阳被女孩儿的眼神刺得有些心疼,不知为何,看到她的眼神,有种看到自己的感觉。
“你父母生了重病?”
“他们好得很,我死了他们都不会死。”女孩儿语气冰冷,带着掩饰不住的怨恨。
吴朝阳淡淡道:“你找错人了,我并不是有钱人。”
女孩儿翻开怀里的书,从里面取出一张名片。
“朝阳物流总经理,你刚才经过的时候掉落在地上。”
吴朝阳伸手想去拿回自己的名片,女孩儿立即缩回手重新放进了书里面。
吴朝阳没有再理会她,转身离开。
女孩儿抱着书紧跟在他的身后,吴朝阳停下,她就停下,吴朝阳往前走,她就跟着往前走。
女孩儿很倔强,一直路跟出了学校,跟到了公交站台,看架势,还要跟着他一起上公交车。
吴朝阳忍不住回头问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看我的眼神很干净。”
吴朝阳不太理解这里面的逻辑,“那你不觉得找错目标客户了吗?”
听到客户两个字,女孩儿脸颊刷的一下绯红,眼中也浮现薄雾。
“我受不了那些赤裸裸的眼神。”
吴朝阳无语一笑,“意思是我好欺负啰?”
女孩儿紧咬嘴唇不说话,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公交车进站,吴朝阳一步跨越上了车。
女孩儿没有追上车,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那双倔强的眼睛,让他不禁回想起年前独自一人扛着爷爷棺材上山时的自己,倔强、刚强、绝望、不甘。
公交车启动缓缓前行,女孩儿突然追着公交车跑,一边跑一边喊,“我叫冷晴,金融系大二三班学生,年年成绩第一,拿过数学奥林匹克金牌........。”
公交车越开越快,女孩儿越来越远,她还在跑还在喊,但后面吴朝阳已经听不清她喊了些什么。
吴朝阳坐在座位上,重重呼出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不是什么救世主。
他看得出女孩儿家庭条件很不好,别说在城里,哪怕是在重岩村,除了个别老人,几乎看不到年轻人穿补丁衣服。也看得出女孩儿因为某些不得而知的原因急缺钱。
但是,这些都不是出卖身体的理由。
哪怕是他,在最绝望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出卖自己的尊严和身体。
可惜长了一副好皮囊。
再次从窗外回头看了一眼,女孩儿已经停止了追赶。
她倔强地站在原地,像一棵挺拔的青松,在来往的人群中显得那么的孤独,一如他站在狮子峰上,独自一人面对滚滚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