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选?!”
“我没得选!”
吴朝阳双眼通红,“村里人更加有理由说我是灾星,克死父亲,克死父亲,又克瘫了爷爷。”
吴朝阳咬牙切齿,“无数个夜晚,我都想杀了那些人。要不是爷爷一直教导我让我忍,要不是担心爷爷以后没人照顾,我早杀了他们!”
吴朝阳微微低着头,两滴眼泪吧嗒掉落下来。
“去年的冬天特别冷,爷爷终究是没有熬过去。”
“我顶着风雪在村长家门口跪了一天一夜,也没求来一寸埋人的薄地。”
“他们说外姓人埋在村子会坏了村子里的风水,会占了姓陈的气运。”
“去他妈的!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有锤子个气运可占!”
“不给,老子就自己找!”
“风雪漫天,没有鞭炮声,没有锣鼓唢呐声,也没有哭声,只有凄厉哀婉的寒风呼啸。”
“我独自一人扛着棺材上山,中途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我们那有个说法,棺材上山途中不能落地,否则灵魂会禁锢在落地之处,永世不得翻身。”
“棺材压在肩膀上,比山还重。”
“绝望,无尽的绝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
“每一次摔倒,我都不知道能否再站起来。”
“但是,我不甘啊!”吴朝阳抬起头,双眼含恨,声音陡然提高。
“我像野兽一样嘶吼着,一次又一次站起来,我要让他们看看,谁也打不倒我吴朝阳!”
“回到家中,一帮村混子要吃绝户,要占我房子,他们以为我还是曾经那个任人欺负的吴朝阳。”
“他们错了!大错特错!”
“没有了爷爷的羁绊,我把他们打成了死狗,要不是青梅竹马的女孩儿及时叫住我,我当场就杀了他们!”
吴朝阳突然咯咯冷笑,“说到青梅竹马,好一个青梅竹马啊,背着我跟城里人好上了。”
吴朝阳情绪越来越激动,指着天花板咆哮道:“这贼老天、瞎老天,老子上辈子是作了多少恶,要这么折磨我?!”
楼小红双眼微眯,马峰眉头紧皱,戴鼎城夹在手里的雪茄呲呲燃烧。
包房里安静了几秒钟,戴鼎城冷笑一声,“在我面前卖惨,你以为我会同情你?”
“不!戴爷,我不是要博得你的同情,也不需要你的同情,甚至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吴朝阳双眼圆睁,“我受够了被别人看不起瞧不上,我不想被人踩在脚底下,我要走到高处,更高处,我要让那些欺负过我的人付出代价,只要能成为人上人,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吴朝阳指了指手机,“现在,有一个机会正摆在我面前。一个天京大人物的女儿在等着我,只要能拿下她,我就能彻底改变命运,成为真正的人上人。”
“但是!”吴朝阳眼里满是不甘,“我和跟她差距太大,大到令人绝望,大到一辈子十辈子也追不上!”
吴朝阳冷冷道:“马无夜草不肥,常规手段不可能,我需要一条捷径,一条能快速挣钱,快速壮大的捷径!”
吴朝阳紧紧盯着戴鼎城,一字一顿道:“所以,我要卖货!”
戴鼎城拿起雪茄深深吸了一口,“你找错人了。”
吴朝阳没有再多说,起身道:“东哥,我们走。”
两人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一直走到拉开包房门门走出去,都没等来戴鼎城叫他停步。
吴朝阳在门口站了几秒钟,转身再次推开门,“戴爷,既然买货找错了人,那找你杀个人总没错吧。”
戴鼎城眼睛微眯,“你想杀谁?”
“罗道全!”
戴鼎城眼睛陡然大睁,“杀警察,你胆子太大了。”
“我跟他已彻底拉爆,只要他在十八梯一天,我就一天不得安生!”
戴鼎城缓缓道:“你可能不知道我的规矩,身价过亿的不杀,身份不明的不杀,体制内的人不杀。”
吴朝阳脸上闪过一抹失望,拉着门把手就准备关门。
戴鼎城淡淡道:“但是,你如果出得起钱,我可以想办法把他调离十八梯。”
“多少钱?”
戴鼎城伸出五根手指。
“五万?”
“五十万。”
“成交!”
走出纯金王朝KtV,两人双双出了口长气。
向东对吴朝阳竖起一根大拇指,“朝阳,你这演技要是去当演员,一定能拿大奖。”
吴朝阳摇了摇头,“戴鼎城这种老江湖,再好的演技都骗不过他。”
向东眉头紧皱,“那刚才白演了?”
吴朝阳喃喃道:“我本来就不是在演。”
向东心头狂震了一下,他之前知道吴朝阳的大概情况,但细节上并不是清楚。
“原本以为我已经够惨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惨。”
吴朝阳还未完全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脸上还带着一股浓浓的悲愤,“只有真实的东西才不会让他这种老狐狸怀疑。”
向东看得一阵心疼。“朝阳,都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
吴朝阳对着向东咧嘴一笑,“虽然是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但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我刻意把自己代入那段回忆中,放任了情绪宣泄,要不然怎么能引起他的共鸣。”
向东稍稍松了口气,“有用吗?我看他刚才的反应很平淡。”
吴朝阳淡淡道:“应该有用,根据罗道全给我的资料,他是山西人,二十年前独自一人来江州打拼。一个外地人为什么会背井离乡跑到江州,在一完全陌生的地方打拼,他又经历了些什么,可想而知,他当年并不容易。我相信刚才那些话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引起他的共鸣。只要引起了共鸣,他对我的怀疑就会减弱。”
“而且,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反应。你注意到没有,他听我那些话的时候,雪茄一直夹在手上,一口都没抽,这说明他完全被我代入了情绪之中,甚至有可能被我拉入到了他自己的回忆中,要不然他不会连烟都忘记了抽。”
向东揉了揉脑袋,“太烧脑了,我觉得还是练拳更简单。但是,他还是没答应,怎么办?”
吴朝阳淡淡道:“不着急,共鸣之后,他需要消化消化,我们再等等。”
向东又问道:“还有,你刚才让他杀罗道全,他要是真答应了怎么办?”
吴朝阳说道:“十八梯才死了一个警察,他不会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是不可能答应的。而且,我必须这么说,才能更加有力地打消他的怀疑。否则,周瑜打黄盖这种戏码,很难让他信服。”
向东忧心忡忡道:“真给他五十万调走罗道全?”
吴朝阳点了点头,“必须得把罗道全调走,否则怎么圆罗道全死咬着我不放的谎。而且,罗道全一直盯着我,他也不放心跟我们合作。”
向东一阵头大,“朝阳,我决定以后什么都不想了,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脑子跟着你转了一圈,现在感觉都快要炸了。”
吴朝阳笑了笑,“这就叫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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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tV大门口,看到两人走后,谷歌和断尾才开车离开。
车上,断尾不解地问道:“老谷,你说这小子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戴鼎城就这么放他走了?”
谷歌没有理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杨惊鸿的手机,“鸿姐,他已安全离开。”
“嗯。”手机那边只是嗯了一声。
“鸿姐。”谷歌又喊了一声。
“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
挂了电话,谷歌眉头紧锁。
断尾歪头看着他,问道:“你刚才是不是想告诉鸿姐他点了十个小妹儿?”
谷歌不悦道:“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断尾瘪了瘪嘴,“不过话说回来,我现在是越来越佩服这小子,光凭一张嘴就能化险为夷,还真有点小意思了。”
谷歌冷冷道:“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
断尾笑了笑,“别这么说,毕竟是鸿姐看好的人,你这么瞧不上他,岂不是质疑鸿姐看人的眼光。”
谷歌一脚油门踩到底,“你的话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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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房里,戴鼎城深吸了一口雪茄,“你们觉得他是演的还是真的?”
楼小红点燃一根女士香烟,深吸一口,双眼冷酷,“我十六岁被人拐进窑子,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被人撕碎衣服压在下面的绝望,逃了十几分次,每次都被抓回去,每次都被狠狠毒打,整整三年时间,我找准时机杀了鸡头才逃离出来,那种绝望、不甘、怨恨做不得假。”
说着,楼小红戏谑地看了眼戴鼎城,“据说戴爷曾经当过鸭子,被两个富婆摁在地上吃过屎,体会应该更深刻吧。”
戴鼎城嘴里的雪茄剧烈颤抖了一下,眼中杀意横生。
“楼小红!信不信老子再让你回味一下被人撕碎衣服压在下面的绝望。”
楼小红咯咯娇笑,双腿猛地叉开,本就开叉到大腿根的旗袍撕拉一声,直接裂到了腰部。
“来啊,不来你不是男人。”
马峰淡淡道:“干我们这一行,谁没点不堪的过去,而且他所说的与谭炯调查的信息完全吻合,不是做假。”
戴鼎城喃喃道:“我是问他和罗道全是真的,还是周瑜打黄盖的苦肉计。”
马峰看了眼楼小红,说道:“可以肯定的是,确实是罗道全在暗中帮他走到了今天的地位。”
楼小红吐出一口烟雾,“这一点确实可以肯定,否则没法解释他仅用大半年时间就一统了十八梯棒棒行业。”
马峰继续说道:“既然这点可以确定,那就只需要确定罗道全帮他的目的,就知道真假。”
楼小红轻笑一声,“还能是什么目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年我们接触的官员还少吗,哪一个不贪财好色。”
戴鼎城揉了揉太阳穴,眼中明暗不定,“他不同于黄土火和赵雨亭,过往太干净了,干净得一点把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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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去几百米,昏暗的灯光下,一群人急匆匆跑了上来。
李韬奋、熊彪、周强、张翼飞、汪成,还有四五个吴朝阳不认识的人。
熊彪长长松了口气,“朝阳哥,你们要是再不出来,我们就准备杀进去了。”
吴朝阳拍了拍熊彪的肩膀,目光看向后面的几个人。
熊彪一招手,“叫朝阳哥。”
“朝阳哥!”几人齐齐弯腰大声喊道。
吴朝阳赶紧压手示意打住,“大街上,注意影响。”
熊彪说道,“朝阳哥,他们虽然都是混混,但重情重义,我想着以后可能会派上用场,就擅自做主把他们招了进来。”
吴朝阳点了点头,“时间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是,朝阳哥。”几人声音洪亮回答。
吴朝阳一阵头大,熊彪冷声道:“大半夜这么大声音干什么,你们几个先走。”
一路回到花子巷,侯尚蜀和张文浩也担心了一个晚上,一直等在花子巷口,见吴朝阳和向东平安回来,悬着的心才掉了下去。
深更半夜,几人来到会议室,简单把今晚的情况说了一遍,侯尚蜀听得哈喇子长流。
“十个啊,你们太不讲义气了,都不带上我。”
吴朝阳白了他一眼,“要不下次你去?”
侯尚蜀一口气堵住,“那还是算了,再多的美女也比不上小命重要。”
张文浩说道:“总体上说,我觉得戴鼎城应该是相信的,我唯一有点担心的是,与罗道全因利益闹掰,这个说辞不会有点牵强,毕竟罗道全这人在十八梯风评不错,从没听说过他有贪.污受.贿的事情。”
吴朝阳点了点头,今晚的一切表现都很好,唯独这点他有些把不准,毕竟警察在绝大多数人心目中是正义的化身。
侯尚蜀摇头道:“这恰恰不用担心,打个简单的比方,在出来卖的女人眼中,所有女人都是可以卖的,唯一的区别只是价钱高低不同而已。同理,在戴鼎城这种利益至上的老江湖眼里,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利益熏心,区别也仅仅是价钱到位不到位而已。”
侯尚蜀轻轻捏着长眉,沉吟道:“你今晚的这套说辞没问题,唯一的问题是你太干净了,根据我二十年的江湖经验来看,干这种见不得人生意的人,最不放心的就是身份背景干干净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