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破庙。
那堆用来取暖的篝火,不知何时,火苗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谁?!”
一名守在门口的护卫,耳朵动了动。他似乎听到了雨声之外,有一丝极其轻微、利刃出鞘的摩擦声。
他刚要把手按在刀柄上。
“噗。”
一声闷响。
一支漆黑的弩箭,穿透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没有任何阻滞,直接从他的后脑贯入,前额透出。
鲜血混着白色的脑浆,喷在了在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上。
护卫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庙内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礼部郎中王大人手里的干粮掉在地上,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倒在门口的护卫,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下一刻。
“哗啦——!”
破败的窗棂、腐朽的屋顶,同时碎裂。
数十道黑色的身影,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和浓烈的杀气,从四面八方涌入。
“快……!快拦住他们!”
那个提出去南边的年轻主事,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本能地把身边唯一的两名家丁推了出去。
那两名家丁也是练家子,反应极快,拔刀便砍。
可他们的刀刚举到半空。
“锵!”
一道黑色的刀光闪过。
一名家丁握刀的手臂,齐肘而断。断臂飞在空中,手掌还死死攥着刀柄。
“啊——!”
惨叫声刚出口,一只覆着铁甲的大手便捏住了他的下巴。
“咔嚓。”
下颌骨碎裂。惨叫声被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只剩下痛苦的呜咽。
这不是战斗。
这是屠宰。
龙渊卫的黑衣人就像是一群沉默的屠夫,冲进了羊圈。他们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次挥刀,每一次出拳,都精准、狠辣,直奔要害,却又避开了致死的位置。
“别……别过来!我是朝廷命官!”
大理寺评事李大人被逼到了墙角,他手里抓着一根烧火棍,浑身肥肉乱颤,涕泪横流。
一名黑衣人走到他面前,随手一挥。
烧火棍断成两截。
紧接着,黑衣人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李大人的膝盖反向弯曲成一个恐怖的角度,他张大了嘴,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疼得直接昏死了过去。
“带走。”
黑衣人像拖死狗一样,抓着他的头发,将他往雨地里拖去。
王大人缩在供桌底下,瑟瑟发抖。
他透过桌布的缝隙,看到外面那一双双黑色的铁靴,踩在血泊里,踩在那些护卫的尸体上。
他看到了那个年轻主事被两个人按在地上,用绳索捆成了粽子,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呜”声。
他看到了往日里那些在朝堂上高谈阔论的同僚,此刻或是被打断了腿,或是被卸了胳膊,像牲口一样被堆在一起。
血腥味,混合着泥土味,还有失禁的尿骚味,充斥着这座狭小的破庙。
“还有一个。”
那个冷漠的声音,在王大人头顶响起。
“哗啦。”
供桌被一脚踢翻。
王大人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他蜷缩成一团,双手抱头,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别杀我!别杀我!我藏有六十万两银子,可以都给你们……”
“砰!”
一只铁靴重重踩在他的胸口,踩断了他几根肋骨。
领头的校尉蹲下身,看着这张因为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面具后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怜悯。
“银子?杀了你,银子都是陛下的”
校尉伸手,拍了拍王大人的脸颊,手套上的血迹蹭了他一脸。
“王大人,我好像听到你准备投奔南境苏寒那个逆贼?不必走了。”
“陛下在菜市口,给诸位留了位置。”
“带走。”
校尉站起身,甚至懒得再看一眼。
几名黑衣人上前,熟练地卸掉了王大人的下巴——防止他咬舌自尽,然后用粗麻绳将他五花大绑,扔进了外面的泥水里。
雨,越下越大。
破庙里的火堆被涌入的雨水浇灭,只剩下一缕黑烟。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护卫和家丁的尸体,鲜血顺着地面的裂缝,蜿蜒流淌,汇入外面的泥泞之中。
短短半盏茶的功夫。
这里重新归于死寂。
只有风吹过破窗时,发出的呜呜声,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杀戮,唱着最后的挽歌。
天光未亮,玄京城的城门尚未开启。
一队黑衣铁骑,押解着七八辆用黑布蒙得严严实实的囚车,如鬼魅般穿过薄雾,从侧门悄无声息地驶入。
车轮碾过青石板,偶尔颠簸一下,车内便传来几声压抑的痛哼和呜咽。
大理寺,诏狱。
这里是京城最深、最黑的洞窟。
“哐当!”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一股发霉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王大人、李大人……这些昨夜还在破庙里做着从龙美梦的朝廷命官,此刻像是一群待宰的猪羊,被粗暴地推搡着,扔进了那间早已人满为患的牢房。
牢房的角落里,蜷缩着几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工部尚书、鸿胪寺卿……
他们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重逢的喜悦,只有一种早已知晓结局的麻木。
“你们……也被抓了?”
工部尚书声音沙哑,看着王大人那张被打得变了形的脸,惨笑一声。
“逃不掉的。”
“一个都逃不掉。”
王大人瘫坐在地上,看着这满屋子的同僚,看着这几乎囊括了半个朝堂的囚徒。
他终于明白了。
没有什么侥幸,没有什么漏洞。
那张网,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张开了。
随着这最后一批“漏网之鱼”的归案,整个玄京城的官场,彻底炸了。
早朝还没开始,消息就已经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进了每一座府邸,钻进了每一个官员的耳朵里。
“听说了吗?昨夜试图出逃的那几位……全被抓回来了!”
“听说是龙渊卫亲自动的手!那个惨啊……腿都打折了!”
“我的天……陛下这是……这是早就布好了局啊!”
吏部的一位侍郎,坐在自家书房里,手抖得连茶杯都端不住。
他想起了这二十年来,那个总是端坐在龙椅上,看似温和、甚至有些软弱的君王。那个任由柳荀把持朝政,甚至主动放权,甘愿做一个“守成之君”的苏御。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一只没牙的老虎。
可直到今天。
直到柳荀身首异处,二皇子惨死荒野,柳党一脉被连根拔起,甚至连最后这几个想逃跑的小鱼小虾都没能游出那个手掌心。
他们才惊觉。
那哪里是没牙的老虎?
那分明是一条蛰伏在深渊里,默默注视着一切,只待时机成熟,便要吞噬天地的……恶龙!
“隐忍二十年……”
侍郎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一声惊雷……把咱们这些人的魂……都给震碎了啊……”
他颤抖着手,将一份早已写好的辞呈,扔进了火盆。
辞官?
这时候谁敢辞官?谁敢动?
那就是心里有鬼!那就是下一个被龙渊卫破门而入的倒霉蛋!
这一日。
玄京城的官员们,不管是有罪的还是没罪的,都早早地穿戴整齐,提前半个时辰便候在了午门外。
没人交头接耳,没人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地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那座巍峨的皇宫,在晨曦中显得愈发威严、深不可测。
仿佛那里面坐着的,不再是人。
而是一尊随时会降下雷霆怒火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