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张衡大步走进寝宫,正撞见隋主杨坚痰气上涌,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
老人家喉咙里“呼噜呼噜”响,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陈、蔡二位夫人慌了手脚,一个捶背,一个抹胸,活像两只没头苍蝇。
张衡见状,心里顿时雪亮。
他猛地提高嗓门:“圣上都病成这样了,两位娘娘怎么还不宣召大臣?
莫非......”
说着故意拖长声调,眼睛在两位夫人脸上来回扫视。
蔡夫人手里帕子“啪嗒”掉在地上,脸色煞白。
倒是陈夫人强自镇定,抹着眼泪道:“张大人这话好没道理!
皇上待我们恩重如山,若有个万一,我们自然......”
“自然什么?”
张衡冷笑一声,突然拍案道:“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临终是跟妃子交代后事的?”
他手指“咚咚”敲着床柱:“门外站着的都是朝廷重臣,两位娘娘还是快些回避的好。”
陈夫人急得直跺脚:“你、你这是什么话!
皇上明明还......”
张衡突然俯身凑到杨坚面前,声音却大得整个寝宫都能听见:“微臣瞧着,圣上这眼神亮得很呐!”
转头又对两位夫人阴恻恻一笑:“娘娘们急着说殉节,莫不是在咒皇上?”
陈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可看见张衡身后影影绰绰的人影,终究咬着嘴唇拽了拽蔡夫人袖子。
两个女人互看一眼,只能低着头往外走。
去不多时,张衡匆匆跑来禀报:“太子殿下,大事不好,皇上...驾崩了!”
太子杨广闻言,立刻变了脸色。
他与杨素对视一眼,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寝殿。
龙榻上的隋文帝双眼圆睁,面色铁青,早已没了气息。
“父皇啊!”
杨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放声痛哭。
杨素却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殿下且慢哭!”
他压低声音道,“此时不是哭的时候。”
杨广硬生生止住哭声,疑惑地望向杨素:“此话怎讲?”
杨素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凑到杨广耳边:“现在发丧为时尚早。
不如等殿下登基后,再昭告天下,方为上策。”
杨广眼珠一转,立即会意。
他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来人,守住寝宫大门,任何人不得入内探视!”
转身又对杨素道:“那些大臣若来问安...”
杨素会意地点头:“就说圣上龙体微恙,需要静养。”
“还有,”杨广压低声音,“劳烦杨公速速拟一道遗诏。”
杨素拱手:“老臣这就去办。”
望着杨素离去的背影,杨广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转头看向龙榻上的隋文帝,那具曾经威震天下的躯体,此刻孤零零地躺在那里,连个守灵的宫人都没有。
谁能想到,这位叱咤风云的帝王,在位二十四年,活到六十四岁,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
是命该如此?
还是报应不爽?
这短短数语,实在令人心惊胆战。
宫墙外头虽然刻意压着消息,可这深宫大院哪有不透风的墙。
宣华夫人陈氏回到寝宫后,总觉得心口突突直跳,像是揣了只受惊的兔子。
“娘娘,您脸色怎么白得跟纸似的?”
贴身宫女轻手轻脚地凑过来。
宣华勉强抿了抿嘴角:“许是昨夜没睡安稳。”
午后时分,一个小宫女慌里慌张地闯进来,踮着脚在她耳边低语。
宣华手一抖,茶盏“啪嚓”摔得粉碎,茶水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暗色。
“当真?”
她声音发颤,指尖冰凉。
“奴婢亲耳听见总管们说的,错不了。”
宣华眼前一阵发黑。
先帝驾崩?
那她这个亡国公主、前朝嫔妃......
她猛地起身往外走,却在殿门口被佩刀侍卫拦住。
“夫人请回。”
侍卫面无表情,“太子殿下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出入。”
暮色渐沉时,一个瘦小的太监捧着一方鎏金漆盒进来,头都不敢抬。
“殿下命奴才送来的。”
宣华盯着那方漆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
这样的盒子她太熟悉了——当年陈国城破时,母后收到的也是这般模样的漆盒。
“放那儿吧。”
她的声音飘得像一缕烟。
等殿门合上,压抑多时的泪水终于决堤。
“国破家亡那日,我就该随父王母后去的。”
铜镜里映出一张泪痕交错的脸,“是陛下仁厚,给了我栖身之所。可如今......”
漆盒里静静地躺着一只白玉小瓶。
宣华忽然平静下来,拭净泪痕,拔开了瓶塞。
“陛下,妾身来陪您了。”
宣华公主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想要接过金盒,却觉得双臂发软,怎么也抬不起来。
她喉咙发紧,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昨日为了顾全礼节,得罪了太子。
没想到他......”
话到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一旁的内侍看得心急如焚——太子还在东宫等着回信呢!
他忍不住轻声劝道:“娘娘先别难过,这盒子里未必是毒酒。
要不...您先打开看看?”
宣华拭去眼泪,颤抖着打开金盒。
烛光下,几枚用五彩丝线精心编织的同心结静静躺在盒中,泛着温暖的光泽。
她先是一愣,紧绷的身子顿时放松了些。
可转念想到同心结的深意,脸颊立刻像着了火般滚烫起来。
“当啷”一声,金盒被她慌乱地放在案几上。
她连退几步跌坐在绣墩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内侍看得暗暗好笑。
方才还梨花带雨,这会儿倒羞得像个新娘子。
他强忍着笑意催促:“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您还不快收下?”
可宣华就像没听见似的,依旧低垂着头。
那双纤纤玉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内侍急得直搓手,却不敢真的催促,只能干站着。
一群宫女围着宣华夫人七嘴八舌地劝着。
年纪大些的宫女端着参汤说:“娘娘,犯过一次错就够了,可不能再错第二次啊。”
“就是啊,今天还是太子,明天可就是皇上了。”
年轻宫女机灵地接话,眼神里透着精明。
宣华夫人独自坐在窗前,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格,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紧紧攥着那枚同心结,金线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娘娘,这样的富贵别人做梦都求不来呢。”
老宫女凑近压低声音,“您要是不识抬举,以后在这深宫还怎么待下去?”
宣华的手指微微发抖。
她想起先皇临死前那张扭曲的脸,耳边仿佛又响起那声撕心裂肺的“畜生”。
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算了。”
她终于叹了口气慢慢站起来。
宫女们赶紧上前搀扶。只见她对着金盒深深鞠躬,手里那枚同心结显得格外刺眼。
等使者捧着空盒子离开后,宣华像被抽走浑身力气,瘫坐在绣墩上。
“娘娘,吃点东西吧。”
宫女送来精致点心,她却只勉强吃了几口。
夜深了,宣华躺在锦被里却怎么也睡不着。
迷迷糊糊中,她又回到先皇的龙床边。
老人干枯的手死死抓着她的手腕,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
“畜生...”
那声音像附在骨头上一样,怎么也甩不掉。
“啊!”
宣华突然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
突然,有人传话说:“东宫太子来了。”
这消息就像一块石头掉进了宣华的心坎里,把她的心搅得七上八下,扑通扑通地乱跳。
她一下子慌了神,完全不知道等会儿见到太子该怎么办才好。
没过一会儿,好几个宫女陆续走进来。
有的拉着她的胳膊,有的扶着她的腰,硬是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
宫女们你推我搡的,簇拥着她去迎接太子。
唉,这宫里的规矩有时候真让人头疼,人都还没准备好呢,就非得逼着去见人。
这时候,太子杨广已经进了房门。
他满脸笑容,看起来十分自在潇洒。
他一步一步朝着宣华走过来,那眼神里好像透着一股热情。
宣华没办法,只好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上前去,轻声喊了一句:“殿下。”
声音轻轻的,还带着点儿慌张。
杨广马上笑着回应:“夫人请坐!”
他一边说着,眼睛一直盯着宣华。
只见她眉毛微微皱着,好像心里藏着好多事儿,翠绿色的发髻也有点松散了,反倒更有了一种慵懒的美。
她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也没怎么精心打扮,却别有一番韵味。
有时候啊,真正的美人,不浓妆艳抹反而更迷人,宣华就是这样。
杨广又惊讶又喜欢,开口说道:“夫人何必这么亏待自己呢?
青春时光过得可快了,好机会很难得呀。
今晚月亮又圆又亮,正好及时行乐呢。”
他的语气里有几分劝说,也有几分着急。
宣华听了,就斜着身子坐在一旁,好像喝醉了又好像发呆一样,低着头不说话。
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啥,是在犹豫,还是被杨广突然说的这些话弄懵了。
反正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头低着,让人看不清她脸上啥表情。
杨广又开了口,说:“夫人呐,我对你可是倾心很久了。
为了你,我连命都差点搭上。
还好夫人回心转意,收下了我给的信物。
我今儿就是来践约的,夫人可别再拒绝我啦!”
说着,他扬起右手,就要去拉宣华。
宣华又惊又慌,赶忙回应:“殿下错爱我,我哪能不感激呢。
可我已经侍奉过先皇了,从道义上讲,实在不能再侍奉殿下您。
再说,殿下马上就要登基,到时候一采选妃嫔,哪会没有倾国倾城的美人?
像我这样的残花败柳,哪值得您垂怜?
还望殿下尊重我,别让这事在宫闱里成为笑柄!”
杨广笑了笑,说:“夫人这就错啦。
西施、王昭君这样的美人就在眼前,哪还用得着再去寻访?
要是讲礼义,那卓文君夜奔司马相如,不还被传为美谈呢。
夫人就别这么古板啦。”
宣华还是想推开他。
可杨广欲火中烧,站起身离开座位,大声道:“千错万错,都是夫人的错。
夫人怎么生得这般美貌,让我吃不好睡不香。
我宁可不要这富贵,也不能错过夫人。”
他说到这儿,左右看了看。
那些宫人也都明白咋回事了,一个个纷纷躲开。
杨广当即拉住宣华夫人的玉臂,把她拽进了寝室。
宣华夫人心里明白,这事儿是躲不过去了。
她那娇弱的身子,哪有力气挣扎呀,只能跟着杨广进了屋。
唉,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无奈,一个弱女子在强权面前,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宣华夫人就像那被暴风雨侵袭的花朵,只能任由命运摆弄。
杨广随手关上了寝室的门,把宣华夫人拥进了罗帐之中。
两人就这么缠绵起来。
杨广那急切的样子,就跟发了狂的蜂蝶一样,哪还管宣华夫人心里怎么想。
而宣华夫人呢,在这强权之下,也只能顺从。
一夜的欢娱,就这么过去了。
说起来,这欢娱背后藏着多少无奈和悲哀啊。
很快,天就亮了。
杨广和杨素之前就说好了,当天他要即位当皇帝。
没办法,他只能起床梳洗,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这时候,杨素已经在大宝殿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一见到杨广,杨素就大声嚷嚷起来:“殿下,您怎么起这么晚啊?
您也不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杨广只是微笑着,没说话。
他心里或许还想着昨夜的事儿呢,也可能是即位前有点紧张。
杨素接着说道:“文武百官都在殿外等着上朝呢,请殿下赶紧穿上法服,出去升上御座。”
杨广听了,就朝着殿旁的左厢走去。
那儿早有人把登基用的衣裳和冕准备好了,他立刻穿戴起来。
然后,在左右侍从的簇拥下,走出了殿。
这时候,杨广心里紧张得很,腿也发软。
当他往御座上坐的时候,差点就跌倒了。
这可是登基大典,要是摔个狗吃屎,那多丢人啊。
还好杨素眼疾手快,在旁边扶住了他,他这才稳稳地坐了下来。
杨素把王公大臣们传进来,让他们排好班次,来拜见、恭贺。
接着他从袖子里拿出遗诏,交给宣读诏书的官员,那官员开始念道:
从前晋室南迁,天下大乱,直到周齐仍战乱不断,百姓受苦。
上天让我拨乱反正、修文治国,实现天下大同。
我日夜操劳都是为百姓。本想让大家安乐,不想我染病将死。
我年逾六十不算早夭,是为国为民累的。
我废了恶子孙,太子杨广仁孝,望君臣齐心治天下。
律令不便就修改。
切记莫违我命!
群臣听到新皇登基的诏书,谁还会去分辨这诏书的真假呢?
大家无非是在宫殿台阶前手舞足蹈地行礼,扯着嗓子高呼新天子万岁。
人群中,有个伊州刺史杨约也来入朝祝贺新君。
杨广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等退朝之后,他便宣杨约兄弟二人进殿。
杨广满脸笑意地对杨约兄弟说:“如今这局势,还得多仰仗二位啊。”
杨素赶紧拱手道:“陛下放心,我等定当效犬马之劳。”
三人围坐在一起,商议了好一会儿。
之后,杨素大笔一挥,开始捏造遗诏,随后让杨约赶紧前往都城。
安排完这些,杨广又对杨素说:“杨大人,这丧事就有劳你主持了。”
杨素立刻领命:“陛下放心,臣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杨素领命后,开始忙着颁发讣音。
而杨广呢,既然有杨素操办丧事,他也乐得清闲,心里开始琢磨起后宫的美人们。
他嘴角泛起一丝坏笑,自言自语道:“这会子正好有空,得去找宣华夫人好好调调情。”
于是,他迈着轻快的步子,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后宫。
只见后宫里红墙绿瓦,花枝招展。
杨广眼睛四处搜寻,终于看到了宣华夫人那婀娜的身影。
他快步走上前去,笑着说道:“夫人今日愈发动人了。”
宣华夫人微微欠身,略带羞涩地回应:“陛下谬赞了。”
欲知后宫情事,且待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