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洞外又传来守卫急促的禀报声,像是一块石子骤然投入平静的湖面。
白烈与雪辰虽满心不愿在此刻离去,可眼下局势未稳,暗处不知藏着多少窥伺的眼睛,稍有疏忽便会给宵小之辈可乘之机。
两人转身迈出洞穴前,那饱含警告的目光如淬了火的钢针,死死钉在离落身上,仿佛要在他皮肉上灼出两个焦黑的窟窿才肯罢休。
直到洞外的脚步声彻底隐没在风声里,离落才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扣住汐语的双肩,语气急切又无奈:“汐,你太天真了。”
他重重叹息一声,指腹轻抚过她瓷白如玉的脸颊,声音里裹着莫名的低沉:“那些兽人既已见过你,即便轻纱遮面,你周身的光芒也如星月般无法遮掩。往后,还不知会有多少患病者闻风而来,到时注定会让你陷入无解的困局。”
汐语秀眉紧蹙,望着他固执的眉眼,轻声反驳:“可就算回到深海躲进水晶宫,能暂时避开这些纷争,难道我要一辈子做个缩头乌龟?况且我怎能只顾自己安稳,让雪哥哥、阿烈、鹰一还有那么多族人,都因为我陷入险境?”
离落猛地冷哼一声,眼底翻涌着失望:“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他们。”
汐语避开他的目光,声音低得像飘落的羽毛:“对不起。”
话音刚落,她垂眸转身,重新坐回石台前继续捣制药剂。石杵撞击陶碗的轻响在洞内回荡,却压不住骤然降临的死寂。
离落盯着她纤细的背影,烦躁地在原地来回踱步,足底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摩擦声。眸中的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仿佛下一秒就要喷薄而出。
汐语眉眼低垂,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手中分拣草药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背后离落沉重的脚步声、压抑的呼吸声,甚至他未出口的愤怒都像细密的针,一丝丝扎进了心里。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石杵拨弄草药的 “沙沙” 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争执伴奏。
月亮被厚重的云层吞噬,浓稠如墨的夜色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心头,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闷意。
雪辰斜倚在冰凉的栏杆上,月华隐去的夜里,他那张素来俊朗的脸庞被阴翳笼罩。唯有那双碧色瞳眸,在沉沉幽暗中亮得惊人,藏着未熄的焦灼。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栏杆的纹路,他在心底反复推演——明日天光破晓之际,须即刻增设更严密的巡防暗哨,布设精准的预警之法,另立疗愈之所的准入核查规制。
要把族群里那些各怀绝技的族人拧成一股绳,让锻造的、医术的、侦查的……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光,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防护网,将隐患牢牢挡在外面。
脑海中把计划的每个细节都过了三遍,确认再无疏漏后,雪辰才微微垂下眼睫。长睫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却遮不住眼底翻涌的纷乱思绪。
汐汐的与众不同,他们几个伴侣早就心照不宣。
她总是那样言笑晏晏,对他们从未有过半分疏离,可那些藏在寻常日子里的蛛丝马迹,早已在他们心底悄悄埋下伏笔。
只是经此一事,他面上虽依旧平静无波,心底那层名为 “无力” 的潮水却骤然涨起。
汐汐身上悄然晕开的 “神女” 光环,像一面镜子,照得他在守护之事上的力不从心愈发清晰,连呼吸都带着微涩的酸楚。
夜风卷着寒意掠过耳畔,这个被忧虑浸透的夜晚,注定又要在辗转反侧中熬过。
————
病愈的兽人们对着汐语深深叩首,粗糙的手掌按在冰冷的石地上,喉咙里溢出感激的呜咽。待她轻抬手势,这群饱受病痛折磨的生灵才相互搀扶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据点。
原本濒临崩塌的秩序,在几位伴侣不眠不休的调度下,终于像重新咬合的齿轮般缓缓归位。
可这份脆弱的平静只撑过五日,便被一声急促的鹰唳撕碎。
盘旋的飞鹰落在洞口的岩架上,羽翼还沾着远方的风尘,尖利的喙部急促开合:“鹰一大人!大批兽人正往据点挪动!数量至少是上次的五倍,已经连成黑压压的长龙了!”
洞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雪辰额间的青筋突突直跳,眉峰好似拧不断的绳结;白烈冷硬的下颌线绷得死紧,金色瞳仁里翻涌着罕见的惊涛骇浪。
离落把玩着腰间的珊瑚坠子,发出一声嗤笑:“早说了吧?该来的总会来。” 他忽然倾身靠近汐语,尾音拖得绵长,“汐宝贝,现在跟我回深海还来得及,那里可没有这些烦心事。”
汐语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角,澄澈的眼底浮着层化不开的阴霾。
“我去找其他部落求援。”雪辰猛地顿足,长发随着动作甩出凛冽的弧度,转身便要冲出洞穴。
他刚掀开洞口的兽皮帘,就与一个狂奔而来的虎族雄性撞了个满怀。
雪辰脚步未歇,身后已炸开焦急的呼喊:“族长!老族长的传令到了——”
白烈闻言浑身一震,宽厚的肩膀猛地绷紧。他几步跨出洞穴,凌厉的眼神如刀般剜向那雄性,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堵在了对方喉咙里。
虎族雄性吓得一个激灵,眼角余光飞快扫过洞内汐语的身影,慌忙低下头,粗壮的尾巴紧张地夹在腿间,亦步亦趋地跟在白烈身后。
直到走出百米开外,听不到洞穴里的动静了,白烈才骤然停步。他转身时带起的劲风卷起地上的枯叶,低沉的嗓音压得极低:“说。”
“老族长让您立刻回部落!” 雄性抹着额头的冷汗,声音发颤。
“告诉他,我没空。” 白烈的眉骨高高隆起,形成一道骇人的阴影。
“可是……”雄性咬着牙,“老族长还说,您虽掌族中大权,却不能为了一个外族雌性,赔上整个虎族的根基!”
“咔吧” 一声脆响,白烈指节捏得泛白。
他沉默地望着远处迁徙的兽人群扬起的尘土,半晌才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你回去转告老族长,我白烈坐这个族长位一天,就会担一天责任。” 他顿了顿,喉结剧烈滚动,“若真到了那一步,我自会卸任,不连累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