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响起低沉的吟诵,仿佛远古的赞歌,又似新生的胎动。苏砚跪倒在地,双手深深插入泥土,仿佛想抓住那流逝的光影。风中,他听见林彻最后的声音,轻如呢喃,却字字入骨:“走吧……替我看看,那没有黑暗的黎明。”
林彻的身影终于彻底消散,化作千丝万缕的光尘,如星雨洒落大地。每一道光落下,便有一处荒芜复苏,焦黑的土地裂开缝隙,嫩绿的草芽破土而出;断折的山脉重新隆起,峰顶积雪融化,汇成清澈溪流;枯死的森林中,枝头绽出新芽,鸟鸣声清脆地划破长空。苏砚怔怔望着这奇迹,眼眶湿润,却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任何一缕属于林彻的光。
天边,第一缕真正的朝阳穿透云层,洒在大地上,金光万丈。苏砚缓缓站起,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残剑,剑身布满裂痕,却在晨光中微微震颤,似在呼应新世的脉动。剑柄处,不知何时镌刻上了一枚符文,形如飞鸟,散发着微弱的暖光——那是林彻消散前,以最后一丝灵力刻下的印记。
他抬头望天,声音沙哑却坚定:“林彻,我替你守这光,直到……我也成为光。”说罢,他转身欲向复苏的平原深处走去,脚步却陡然一顿。脚下大地忽地一颤,仿佛地脉深处有异物苏醒。苏砚低头,只见那被光尘滋润、刚刚复苏的泥土缝隙中,竟悄然钻出一株奇异的藤蔓。
藤蔓通体漆黑如墨,仿佛汲取了九幽残存的魔气,其上却浮现出点点幽蓝色的光斑,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藤蔓顶端分叉出细密的触须,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所过之处,新生的草芽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嫩绿的生机被染上一层死寂的灰败。藤蔓散发出的气息,既熟悉又诡异——竟与那被缝合的天际裂缝中,残留的混沌乱流有几分相似!
苏砚瞳孔骤缩,握紧了手中残剑。剑柄的符文突然亮起,暖光如涟漪般蔓延至剑身裂痕,发出细微的龙吟之声。他能感觉到,这藤蔓中蕴含着一股新生的、充满侵略性的意志,仿佛在宣告——新世的黎明,或许并非只有光明。它不断钻入泥土深处,根系如黑色蛛网般向四面八方延伸,所经之处,泥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仿佛被腐蚀,又仿佛在孕育某种更可怖的存在。
远处,复苏的森林中传来一声凄厉的鸟鸣,戛然而止。苏砚猛然抬头,只见天际缝合的裂缝边缘,原本稳固的符文竟开始闪烁不定,有几处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混沌乱流的气息隐隐渗出。他心头一沉:这藤蔓的出现,绝非偶然,它似乎与天际裂缝的混沌之力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甚至……像是某种更古老存在的触须,在试探新世的边界。
“林彻……”他低声呢喃,掌心渗出汗珠,残剑的震颤愈发急促。他能感觉到,剑中残留的林彻灵力在躁动,仿佛在警示着什么。微风拂过,藤蔓上的幽蓝光斑忽然齐齐转动,如无数只诡异的眼睛,锁定了他的身影。苏砚猛然挥剑,剑光如月弧斩落,劈向藤蔓主干。
“咔!”藤蔓应声断裂,断口处却涌出墨绿色的汁液,落地之处,泥土瞬间腐蚀出焦黑的深坑。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断开的藤蔓竟如活蛇般扭动,数息之间,新的枝蔓自伤口处疯狂生长,以更快的速度向苏砚脚踝缠来!
“果然……”苏砚咬牙,剑柄符文光芒大盛,暖光如火焰般沿着剑身裂痕蔓延,将藤蔓灼烧出嗤嗤白烟。但藤蔓的攻势愈发凶悍,触须如毒刺般刺向他的咽喉。他侧身闪避,剑锋横扫,将藤蔓逼退数步。但更多的藤蔓自地底钻出,如一片涌动的黑潮,将方圆十丈之地尽数笼罩。
苏砚退至断剑边缘,剑身裂痕在灵力激荡下隐隐发红。他抬头望向远方,朝阳之下,广袤大地正焕发勃勃生机:山脉起伏,溪流奔腾,鸟兽欢鸣。可在这片希望之下,那幽蓝的藤蔓,如同一个不祥的符号,正悄然蔓延,所经之处,新生与腐朽的拉锯战无声上演。
他深吸一口气,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尘土与碎叶,灌入他的口鼻,却吹不散他眼中燃起的决然。脚下是龟裂的焦土,寸草不生,唯有那狰狞的藤蔓群如毒蛇般盘踞蠕动,幽蓝色的光斑在藤蔓上明灭不定,仿佛无数只窥伺着猎物的眼睛。远处,曾经的青山绿水早已化为一片废墟,断壁残垣间弥漫着死寂的灰烬,焦黑的树干扭曲地刺向天空,如同无数根凝固的哀嚎。天空阴沉得仿佛一块浸透了墨汁的棉絮,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偶尔有乌鸦掠过,发出嘶哑的鸣叫,声音在空旷的荒原上回荡,更添几分凄厉与绝望。
“林彻,你既化光护世,我便以血为誓——这新世,绝不容黑暗再蚀一寸!”苏砚的声音在空旷的荒原上回荡,带着一丝沙哑,却字字铿锵。他的目光穿透层层阴霾,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废墟之城,那里曾是无数百姓安居乐业的家园,如今却成了黑暗力量滋生的温床。他想起林彻消散前那缕执念化作的光,想起那些在黑暗中无声消逝的生命,胸中怒火与悲愤交织,化作一股不可遏制的战意。
话音未落,他手中那柄布满裂痕的残剑骤然爆发出炽烈的金光,光芒之盛,竟如一轮小日骤然升起,驱散了周遭的阴霾。剑身上的裂痕在光芒的沐浴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弥合,每一道裂痕的愈合都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嗡鸣,仿佛古老的器灵在苏醒。剑鸣声如龙啸九天,清越而激昂,震得那些狰狞的藤蔓群纷纷蜷缩,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被灼烧了一般。金色的光芒所及之处,焦土上竟冒出了点点嫩绿的新芽,虽微小却顽强,仿佛在黑暗中挣扎着寻求一线生机。
然而,藤蔓并未退散,反而在那神圣金光的压制下,其上幽蓝色的光斑愈发璀璨夺目,光芒中透出一股苍凉、古老、带着毁灭气息的意志,仿佛某种沉睡了万古的邪神正在苏醒。藤蔓群忽然发出一阵诡异的呜咽,如同万千怨灵在同时低语,声音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震得苏砚耳膜生疼,心神恍惚。他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眼中寒光更盛。
苏砚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正如同开闸的洪水般飞速流逝,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他的掌心已被剑柄烫出焦黑的痕迹,却仍死死攥紧,不敢有丝毫松懈。而那些藤蔓的根系,却如同贪婪的触手,无视金光的灼烧,依旧在向地脉深处疯狂蔓延。所经之处,大地隐隐传来沉闷的轰鸣,仿佛有庞然巨物在地底翻身,整个荒原都在微微颤抖,碎石簌簌滚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仿佛世界末日即将降临。远处的地平线上,开始出现诡异的黑色雾气,如墨汁般缓缓蔓延,所过之处,一切生机瞬间湮灭,连那些刚刚冒出的嫩芽也迅速枯萎发黑。
苏砚知道,自己已到了极限。他抬头望向天际,那里没有一丝光亮,唯有沉沉的黑暗在汇聚、翻涌。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惨笑,低声喃喃:“林彻,若此战我败……你便替我守住这方天地。”话音未落,他猛然将残剑刺入自己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剑身。残剑吸收了他的精血,金光陡然暴涨,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照亮了整个荒原,也照亮了苏砚那张决绝而悲壮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