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帝京乱
而此时，东庆京师定安城，已是一片混乱。
皇城内，韩宥安接到各地传书，脸色铁青。
他在御案前狠拍一掌，怒道，“不是说付佣金就足够了吗？胡人这般烧杀抢掠，甚至扮成汉人的模样挑起内乱，这样下去如何收场？！”
下首的右丞相额头上冒出汗珠，这计策，当初是他秦宇飞在韩宥安面前进言。
南山月一死，韩时衍失踪，萧锦羡迅速离开东庆，令韩宥安方寸大乱。
秦宇飞提议，“如今既然有胡人使易容术混入大庆，陛下不妨利用这柄双刃剑。只要许他们些好处，这些靠着放牧为生的牧民，定会听从陛下之言。”
胡人曾被东庆打得四分五裂，近乎灭族。
而他们如今却有卷土重来之势，韩宥安觉得这些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但的确如秦宇飞所言，甚至可以利用一番。
他示意右相继续说。
秦宇飞道，“陛下手眼通天，只要擒住他们的首领，查出对方底细与目的。咱们就以金银财宝为诱，两两合谋，不愁不能剿灭萧锦羡。”
“萧锦羡如今势大，西祁、北宁尽在他的管辖之下。此人善战，花了大力气整合两国大军。但此事在短时间内难成气候，陛下不如就趁此机会，联合外族，将其困在战役之中。幽云城一战，甚至可以重演。况且，萧锦羡的重兵分散，驻扎在几个重要的城池关隘。他手底下能用的人少，如今哪里还有另一个杨运出兵支援？”
韩宥安觉得他说得十分在理，正欲应声。
可是左相何志明上前一步，赶忙阻止，“陛下！不可啊！外族是何许人？他又岂非只看重黄白之物？若引狼入室，只怕后续局面，您无法掌控啊！”
韩宥安心烦意乱，一面拿萧锦羡没有办法，另一面韩时衍还生死未卜。
他不敢轻易对萧锦羡出兵。
此时胡人既然撞了上来，利用外族也不是不可。
何志明还在下首喋喋不休，韩宥安大手一挥，反问道，“左相既然不同意，可是有更好的计策了？”
何志明一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了头绪道，“如今太子殿下下落不明，胡人趁此机会搅乱中原，狼子野心已然暴露。陛下，当务之急是要驱除外族！固我大庆江山！”
“驱除以后呢？萧锦羡日益势大，朕拿什么与他相搏？”
何志明彻底僵在原地，一边是中原江山，另一边是自己的皇外孙。
思及自己的女儿整日在后宫以泪洗面，还被其余妃嫔明里暗里的嘲笑说，连个孩子都看不牢，如何能稳坐中宫主位？连后宫，亦不安生。
因何瑾瑜弄丢韩时衍，韩宥安从前的那些宠爱，便渐渐演变成责备与怨气，已经多日不曾入何瑾瑜的宫门了。
想到这儿，何志明不禁悲从中来，他掩面哭诉，“陛下，不可啊！驱除外敌，才是重中之重！您切莫听信了谗言去！”
说来说去，一直都是这几句，念叨得韩宥安心里实在烦躁。
索性以大不敬之罪名，将何志明收押。
可是这会儿，右相秦宇飞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陛下，当初允拓跋可汗率精锐入关，臣便觉不妥……”
他瞄了一眼龙座上的人，试图把自己摘干净。
可是韩宥安还未发火，便是另一道传书飞奔而来。
内侍小跑着，将消息呈送御前。
韩宥安打开扫了一眼，气得浑身发抖，他将折子狠狠扔在秦宇飞头上，“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右相战战兢兢地一目十行，上面说，拓拔宣自入关以后，已经悄无声息，深入整个东庆。
如淮源那样的边境小城很多，从东北入关，一路烧杀劫掠，民不聊生。
秦宇飞跪在地上，捧起奏折读了一遍，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陛下……这……”
韩宥安大怒道，“此事，当初是你亲自督办。与其约定以十万两黄金为酬劳，剿灭萧锦羡，救出朕的太子，他们便依约出关。秦宇飞，如今的场面，你如何收手？！”
“陛下，臣想、臣觉着、其中，其中定是有误会！”
“误会到已经明目张胆的虐杀朕的子民吗？！”韩宥安拂袖背过身去，大口喘着粗气。
他蹙紧眉峰，即刻吩咐，“你！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要叫拓拔宣那个小人，尽快收手！还有！若是此事办不成，右相便以通敌卖国之罪论处！”
“是、是！”
秦飞宇抹了一把汗，手里捧着的折子好似烫手的山芋，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他杵在原地，忽道，“陛下，当初若是沈策将军没有辞官，我们也不会落到这般左右为难的地步！”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尖一样戳着韩宥安的心口，那双怒目猩红，忍不住咆哮道，“滚！你若再多说一个字，朕便叫你命丧当场！”
秦宇飞颤颤巍巍起身，立即退了出去。
他的衣袍刚刚掠过拐角，便听内侍宣道，“皇后娘娘到！”
韩宥安坐在龙座上，揉着眉心，那一抹瘦弱的身形撞入他的眼帘，惹得韩宥安多看了几眼。
多日不见，他的皇后已经瘦成这样。
而他，当初若听何志明的话，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
“陛下。”何瑾瑜朝他盈盈跪下。
韩宥安抬手，“不必多礼。你今日来，是为了左相？”
“是。”何瑾瑜抬眸对上他的目光，“父亲当日顶着龙颜大怒也要进言，如今，陛下可知忠言逆耳。父亲他，是为了大庆，为了中原江山。”
方才偃旗息鼓的焰火，霎时从韩宥安心底喷薄而出，“好一个忠言逆耳！如今，连皇后也要教训朕了吗？朕还没问你的罪，若非你将衍儿弄丢了，朕何至于铤而走险？！皇后！”
何瑾瑜不卑不亢，她仍旧保持跪拜的姿势，“如此，便请陛下废除臣妾的中宫后位。臣妾只求，父亲安好。”
她的儿子失踪，她这皇后做得形同虚设，在整个后宫都不能挺直脊背。
但她还得保住她的家人，她的妹妹……她的父亲。
韩宥安阴鸷的目光扫过何瑾瑜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好啊，好得很。
每个人都要离开他。
从一开始的不受父皇待见，再到自己的恩师替父皇监视自己。还有从小到大的手足，今日却与他针锋相对。
甚至连他曾经甚宠的皇后，也要离他而去。
孤家寡人。
是他如今的境地最好的写照。
韩宥安微微闭上了眼，轻吐出四个字，“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