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真是来问案情的?走的倒是干脆。”
绿衣疑惑的跟在林思衡后头,挠了挠头。林思衡哂笑一声,慢条斯理的转了转手里的杯子:
“他问什么案子?人证物证,早都给他备齐了,只怕他不敢往下查,又岂有查不到的。
不过是知道我在河南有些根基,怕是乱征的赋税就有我一份,他知就算这事情真有我一份,多半也拉我下马,倒不如卖个好,专程先来通风报信。
倘若果真是我所为,便可收拾首尾,从此欠着他一个人情,倘若不是,他借着这问案的名头来,理所应当,谁也不能说他不好,也算拉近两分关系,左右不过坐几步轿子,废些口舌罢了,总是不亏的。
此人心中皆为利益二字,全无半分公心,拿来用一用倒也趁手,且看他有没有胆子,拿这一桩富贵。”
绿衣皱皱眉头,继而又舒展开来:
“咱们安排的人已经上京了,专挑的小路走,据说路上多了几道暗卡拦察。”
“嗯...等这事情闹起来,老二日后在中原,也好进一步放开手脚了...咦?红玉呢?怎么是绿衣大小姐在这伺候着?”
绿衣咧了咧嘴,哼哼两声:
“她今儿身子不大爽利,我让她歇着呢,她那些事情都丢给晴雯了。”
林思衡了然的点点头,怪不得方才是晴雯来找他说事,平日里晴雯来寻他,大抵都是谈不了什么正事的...伸手一揽,将绿衣拉到跟前,好笑道:
“怎么?晴雯又得罪你了?”
绿衣浅浅一笑,颇有些不好意思道:
“没有~~她是公子的丫鬟,本来也该做事的...谁让她把公子给我那支玳瑁钗子给迎去了,我心疼嘛~~”
她本不大想承认,但见林思衡眼神戏谑,情知瞒不过去,到底还是松了口气。林思衡笑着将她拢在膝上:
“不过一支钗子,心疼什么?库房里头不是还有许多?也值得你上心,你自个儿捡喜欢的戴就是了,怎么还较这个劲儿?”
绿衣不满的扭了两下:
“公子给我的,自然不一样,况且库里的都是公子的东西,将来也该交到林姑娘手里,我才不多拿~
那丫头和谁玩都是输,偏偏和我玩就赢,实在气人。也是刚巧撞上红玉身子不妥当,不然我也懒得专门差遣她。”
林思衡自然也不去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绿衣自有分寸,自然不会闹过了火,况且晴雯也一向肯服绿衣大管家,那就更不需要他多事了,只是多问一句:
“红玉那里可还要紧?请了大夫没有?”
绿衣便摇头道:
“赶上日子了,夜里又着了凉,歇着就没事了,妇人家的事,爷就别操心了。”
林思衡便点点头,绿衣留在这与他亲近一番,便又去忙别的事情,林思衡也往红玉处瞧了瞧,亲自诊了诊脉,过问一番药食,把红玉感动的热泪盈眶,一副恨不能为他粉身碎骨的样子。
待红玉歇下,思来无事,林思衡便又往园子里头散心,没走几步,便先撞见司棋,司棋一瞧见他,当即显出几分喜色,快步迎上来:
“爷是来看我家姑娘?可巧姑娘方才还念叨着,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是为的什么事,爷快去瞧瞧~”
一边说着,一边就拉着他往紫菱洲去,林思衡本是要去潇湘馆来着的,但既被司棋强拉着,他也不好挣脱了去,免得回头叫迎春知道,岂不令她伤心,只得随着司棋过去,笑问道:
“莫不是二妹妹又得了什么好棋谱,想出什么妙手,以至出神?”
司棋撇嘴道:
“也只有爷惦记为姑娘搜罗棋谱,姑娘的性子,爷又不是不知道?旁人哪里肯为她操这份心思?爷随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待入了缀锦楼,与绣橘点了点头,林思衡便熟门熟路,直上二楼,迎春果真又坐在窗边,正对着湖面石桥,穿一身苔痕云影妆花缎褶裙,又在那里打谱。
虽说四春皆各有所好,然而姊妹之中,如迎春对棋艺这般的痴迷,也仍是独一份的,这“二木头”的世界里,以往似乎除了棋,便再没了别的东西,如今倒还要加上一个林思衡了。
迎春正对着棋坪思忖的入迷,竟连林思衡进来一时都未曾察觉,还是林思衡低声唤了一句:
“二妹妹。”
迎春方才猛地醒神,抬眼一望,面上便露出惊喜的神采,竟连表情都灵动了些,起身迎了过去,羞涩的应道:
“林大哥来了...”
“在外头忙完了事,难得有了空闲,过来瞧瞧你,我看妹妹方才入神,莫不是又想了什么妙手?”
迎春摇头道:
“不是的,对弈之道,皆在形势之辨,总要见着对弈之时的情势,再或有偶尔现出一点灵光,才能妙手偶得,哪里是空想能得来的?
况且是我这等朽木性子,正是合了那‘躁者多悔,怯者无成’的说法,心思愚笨,哪里还有这样的机缘。”
林思衡哑然失笑:
“妹妹本就棋艺过人,愚兄所不能及,如今见妹妹有这番见解,定是愈发精进了,只盼妹妹来日勿要嫌弃愚兄蠢笨无知才好。”
迎春心里一急,连忙道:
“不会的,那...那我不下了...”
迎春这般性子,难得有一项喜好,也是其过人之处,林思衡见她只为自己这一句玩笑话,竟就说要放弃,怕是在担心自己输恼了她,赶忙又哄起来:
“二妹妹这是为何?妹妹棋艺精湛,连我也与有荣焉,只会为妹妹高兴,我还想着妹妹日后也能为一国手。
如今咱们看旁人的棋谱,待日后妹妹棋道大成,咱们自己也编写一部棋谱出来,也叫后人见一见迎春姑娘的风采。”
迎春果然心中欢喜,却又有几分惶恐,担心自己资质不足,有负林思衡这般期许,连连摇头:
“我...我不行的...林大哥天资聪颖,才有此天赋,我...”
林思衡便皱着眉头,故作不满道:
“妹妹何必如此过谦,我说妹妹能成,便必然有此一日,妹妹难道信不过我的目光?”
迎春张口结舌,若要应下,她实在也没这般自信,若是不应,又怕真叫林思衡觉得自己不信她,面上便好一阵为难,好在林思衡也并不为难她,说话间便已拉着她走到棋坪处:
“多说无益,眼见为实,且叫我瞧瞧,妹妹如今棋艺至于何等地步了...且说好,妹妹还当让我三目才是,好歹别叫你林大哥输得太难看了...”
“...都依林大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