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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场的铁门在暴雨中发出锈蚀的呻吟,李承道的解放鞋踩在积水里,溅起的水花混着焚尸炉排出的焦糊味,在鼻腔里拧成一股馊臭。他抬头看了眼门楣上的\"往生苑\"匾额,红漆剥落处露出底下的黑木,像块浸过血的棺材板。

\"李道长,这边请。\"带路的警察小周脸色惨白,指节捏着笔录本发白,\"死者家属闹得凶,说......说这纹身是我们殡仪馆搞的鬼。\"

停尸间的冷柜发出嗡鸣,林婉儿正蹲在解剖台边,戴着手套的指尖悬在尸体背上。那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皮肤被福尔马林泡得泛青,背上却浮着道诡异的纹身——青黑色的太极八卦,阴鱼眼是个凹陷的窟窿,像被人活生生剜去块肉,周围的纹线扭曲如蛇,泛着湿漉漉的尸斑。

\"师父。\"林婉儿抬头,睫毛上沾着冷柜飘出的白汽,\"纹线深达筋膜,不是死后纹上去的。你看这里。\"她用镊子挑起一缕皮肤,\"纹线边缘有毛细血管破裂的痕迹,像是......自己长出来的。\"

赵阳突然\"嘶\"了声,左手按在右臂上。他今天穿了件短袖,露出胳膊上那块淡红色的护身符纹身,此刻竟泛着不正常的烫意。\"我刚才碰了一下冷柜,\"他声音发紧,\"就觉得这纹身跟死者背上的......有点像。\"

李承道没说话,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罗盘。铜制的盘面在惨白灯光下泛着冷光,指针疯了似的打转,最后死死钉在尸体方向,针头颤得像要崩断。\"阴气太重,\"他指尖划过罗盘边缘的符文,\"这不是普通的尸煞,是养出来的邪祟。\"

\"养?\"小周咽了口唾沫,往后缩了缩,\"李道长,您别吓唬我......这火葬场邪乎事儿是多,但......\"

\"哐当——\"停尸间角落的铁门突然晃了一下,像是被人从外面撞了。赵阳猛地转头,手电光扫过去,只看见堆着的废弃焚化炉零件,锈铁堆里似乎藏着双眼睛,闪着幽绿的光。

\"谁在那儿?\"他抄起墙角的撬棍,这是他每次跟师父出活儿必带的家伙,说是\"阳气重,能打脏东西\"。林婉儿也站了起来,手里攥着把银质的解剖刀——那是她妈留下的,据说是用棺材钉熔了重铸的。

\"别找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铁门外传来,老看守王勇拄着拐杖挪进来,瘸腿在水泥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领口沾着黑黄的油渍,看见解剖台上的尸体,浑浊的眼睛突然缩了缩。

\"王大爷,您刚才在外面?\"赵阳皱眉,手电光照在王勇的裤脚上,沾着些湿泥,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王勇没接话,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袋,火镰打了半天没点着。\"这是第七个了。\"他终于开口,烟杆往解剖台边一磕,\"三年前开始的,每个死者火化前都长这破玩意儿。\"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前六个家属都闹过,最后要么疯了,要么......死了。\"

林婉儿猛地抬头:\"怎么死的?\"

\"死状跟这纹身一模一样。\"王勇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什么听见,\"去年有个老太太,儿子死了背上长这玩意儿,她不信邪,非说我们偷换了尸体,闹了七天,最后在家里被发现......骨头从里面把人绞成了八卦形,肠子缠在胳膊上,跟这纹线走势分毫不差。\"

赵阳的胳膊突然更烫了,像是有团火在皮肤底下烧。他低头一看,护身符纹身的边缘竟泛出淡淡的青黑色,跟尸体背上的纹线颜色如出一辙。\"师父,\"他咬着牙,\"我这纹身......\"

李承道按住他的胳膊,指尖在纹身上游走,罗盘的指针跟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别怕,\"他声音沉稳,\"这是正阳符,能镇邪,发烫是因为离邪祟太近。\"但赵阳看见,师父按在他纹身上的手指,指节都白了。

傍晚时分,暴雨没停反大,火葬场的铁皮屋顶被砸得噼啪响,像有无数只手在上面抓挠。小周带着警察撤了,临走前塞给李承道一把钥匙,说\"这地方今晚就拜托您了\",眼神里的恐惧藏都藏不住。

林婉儿在停尸间的白板上画了张图,把七个死者的信息列出来:年龄、死因、死亡日期,最后圈出共同点——都是在火葬场附近的\"鬼打墙巷\"住过。\"这条巷子以前是乱葬岗,\"她指着地图,\"民国时期有个姓魏的术士在那儿设过祭坛,后来据说被火烧死了,尸骨都没找着。\"

赵阳蹲在地上,用粉笔在水泥地上画着死者背上的八卦纹。\"这八卦不对,\"他突然抬头,\"阴鱼和阳鱼的位置反了,而且每个卦象的爻位都错了,像是......被人故意画反的。\"他用手比划着,\"正常的八卦是相生,这玩意儿倒像是相克,每根纹线都在互相绞杀。\"

李承道站在窗前,看着雨幕里的焚尸炉。那座老焚尸炉早就废弃了,烟囱歪斜着,像根插在地上的断骨。\"王勇说每次出事前,午夜会有木鱼声。\"他回头,\"今晚我们留在这里。\"

赵阳的胳膊还在烫,但他没吭声,只是把撬棍往墙角挪了挪,让自己伸手就能够着。林婉儿从包里掏出个黄纸包,打开是些朱砂和糯米,还有几张画好的符箓——都是用雄鸡血画的,朱砂里掺了黑狗血,是师父教的\"破煞符\"。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从远处的老教堂传来,一下下敲得人心慌。停尸间的灯突然闪了闪,电流滋滋响着,光线忽明忽暗,把解剖台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个站在地上的人影。

\"咚......咚......咚......\"

沉闷的声音从地下传来,像是有人在敲木鱼,节奏慢得诡异,每一声都跟心跳重合。赵阳猛地站起来,抄起撬棍:\"声音是从......\"

\"废弃焚尸炉那边。\"林婉儿按住他,手里的银刀泛着冷光,\"我去看看,你跟紧师父。\"

李承道已经走到了停尸间门口,手里握着那把桃木剑。剑鞘是黑檀木的,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据说浸过七七四十九天的糯米水,能斩妖除魔。\"一起去。\"他推开门,冷雨混着股腥臭味灌进来,像是从腐烂的肉里榨出来的。

废弃焚尸炉在火葬场最里头,被一圈齐腰高的杂草围着,炉门锈得跟底座粘在一起,上面用红漆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十字,漆皮剥落处露出底下的黑字,像是用血写的\"奠\"。

木鱼声更清楚了,确实是从焚尸炉底下传来的,闷在地里,像是隔着层厚厚的棺材板。赵阳蹲下身,耳朵贴着地面听,突然\"啊\"了一声,猛地往后弹开。

\"怎么了?\"林婉儿的手电光扫过去,看见他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里面有人说话。\"赵阳声音发颤,\"不是一个人,是好多人,嗡嗡的,像是在念咒......还有女人的哭声,就在这底下。\"

李承道的罗盘突然剧烈转动起来,指针在盘面上划出刺耳的声,最后死死扎向焚尸炉的地基。\"下面有东西。\"他盯着炉门,\"而且不止一个。\"

就在这时,林婉儿突然指向焚尸炉侧面。手电光下,炉身的锈铁上竟慢慢渗出些粘稠的液体,黑红色的,像稀释的血,顺着炉壁往下流,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而那些液体流过的地方,竟浮现出淡淡的纹路,跟解剖台上尸体背上的八卦纹,一模一样。

\"它在长。\"林婉儿的声音发紧,\"这焚尸炉......在长那纹身。\"

赵阳的胳膊烫得像要烧起来,他忍不住撕开袖子,看见护身符纹身已经完全变成了青黑色,中间的符文扭曲变形,像是在挣扎。更可怕的是,纹身边缘开始向外扩散,细小的纹线顺着皮肤爬,已经快到肩膀了。

\"师父!\"他声音都变了调。

李承道刚要说话,突然猛地转头,手电光射向杂草丛。那里有个黑影一闪而过,瘸腿在地上拖出的声响格外清楚——是王勇!

\"王大爷,您跟着我们做什么?\"赵阳吼道,举起撬棍就要追,却被李承道拉住。

\"别追。\"李承道的目光落在焚尸炉的地基上,那里的血洼里,竟映出个模糊的影子,像是个人被钉在十字架上,背上的纹身正在一点点蔓延。\"他不是要害我们,\"李承道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他是在给我们带路。\"

话音刚落,地下的木鱼声突然变快了,\"咚咚咚\"敲得像催命符。焚尸炉的炉门\"吱呀\"一声,竟自己开了道缝,里面黑得像泼了墨,隐约有股腐烂的甜臭味飘出来,混着雨气,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林婉儿的银刀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她低头一看,刀身映出的停尸间方向,不知何时亮起了盏灯,昏黄的光透过雨幕,在地上投出个扭曲的人影——像是解剖台上的尸体,坐起来了。

\"不好!\"林婉儿脸色煞白,\"停尸间的尸体......\"

\"是调虎离山。\"李承道握紧桃木剑,剑尖指向炉门缝隙,\"真正的东西,在这底下。\"他看向赵阳,\"你敢不敢跟我下去?\"

赵阳看着自己胳膊上蔓延的纹线,又看了眼那扇黑不见底的炉门,突然咬了咬牙,把撬棍攥得更紧:\"师父去哪,我去哪。\"

林婉儿没说话,只是从包里掏出张符,贴在银刀上,符纸遇血即燃,火光映出她眼里的决绝:\"我妈当年死的时候,背上也长了这东西。今天正好,一起算了。\"

雨还在下,焚尸炉的炉门缝里,传出细碎的\"咔哒\"声,像是骨头摩擦的声响。地下的木鱼声越来越急,敲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只手,正顺着脊椎往上爬,要把人的骨头,一根一根,拧成八卦的形状。

炉门后的黑暗像块浸透了尸油的棉絮,扑面而来的腥甜气裹着寒意,赵阳刚迈进去半步就被呛得咳嗽,手电光扫过之处,尽是黏在砖墙上的黑垢,指尖刮一下,能拉出半寸长的丝。

\"踩着砖缝走。\"李承道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桃木剑的剑尖泛着微弱的红光,\"这炉底是空的,当年扩建时偷工减料,地基没打牢。\"他用剑鞘敲了敲脚下的砖块,发出空洞的回响,\"下面就是密室的通气口。\"

林婉儿的银刀始终发烫,刀身映出的影像里,停尸间那盏灯还亮着,但灯影里多了个佝偻的身影——王勇正蹲在解剖台边,手里拿着支毛笔,蘸着不知从哪弄来的黑墨,在那具富二代尸体的背上补画纹身。

\"王勇在干什么?\"她低声问,手电光突然照到炉壁上的刻痕,是串歪歪扭扭的数字,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1987.6.13……这是三十年前的日期。\"

\"是挖出不腐尸体的那天。\"李承道蹲下身,指尖抚过刻痕边缘的盐粒——这是镇压邪祟的法子,用海盐混合糯米,撒在阴气重的地方。但这些盐粒早已板结发黑,上面还沾着几根灰白的毛发,细得像蛛丝。

赵阳突然\"啊\"了一声,手电光脱手滚落在地,光束朝上照出他扭曲的脸。他的右臂已经肿得发亮,青黑色的纹线爬过肩膀,正往脖颈蔓延,皮肤下像是有东西在蠕动,把血管撑得根根分明。

\"师父!它在往里钻!\"赵阳死死按住胳膊,指缝里渗出的冷汗瞬间被体温蒸成白汽,\"我听见里面有声音,跟刚才地下的咒语一样!\"

李承道迅速掏出张黄符,蘸了点随身携带的雄鸡血,\"啪\"地按在赵阳的纹身上。符纸接触皮肤的瞬间\"腾\"地燃起绿火,赵阳疼得浑身抽搐,却死死咬着牙没叫出声。火光中,两人都看见那些青黑纹线猛地往后缩,像是怕被火烧到,但符纸燃尽后,它们又立刻往前爬,速度比之前更快。

\"阳气压不住。\"李承道的眉头拧成个疙瘩,从帆布包底层翻出个小瓷瓶,倒出三粒黑色的药丸,\"这是我师父留下的'锁阳丹',含着,能暂时护住你的心脉。\"

药丸刚碰到舌尖,赵阳就被苦得皱眉,一股暖流却顺着喉咙往下淌,胳膊上的灼痛感果然减轻了些。他喘着气低头,发现护身符纹身的中心,那个原本清晰的\"镇\"字,竟缺了个角,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这符是师父亲手画的,\"李承道盯着那个缺口,声音发沉,\"当年他说过,这符能保你平安,除非……遇到跟你同源的邪祟。\"

林婉儿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手电光指向炉底的裂缝——那里渗出的黑红色液体越来越多,正顺着砖缝往地下渗,在地面汇成个小小的漩涡。而漩涡中心,浮着半片腐烂的道袍碎片,上面绣着的太极图,跟尸体背上的纹身一样,是反着的。

\"下面的东西在吸阴气。\"她突然想起王勇的话,\"七星养煞阵……七个死者,正好凑齐北斗七星的位置,而这火葬场就在'破军星'位上,是主杀伐的凶位。\"

话音未落,炉外突然传来王勇的惨叫,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响。三人对视一眼,李承道把桃木剑往赵阳手里一塞:\"拿着,护住自己。\"转身就往外冲。

停尸间的灯已经灭了,应急灯的绿光里,王勇倒在解剖台边,背上插着把银质解剖刀——正是林婉儿妈留下的那把,此刻刀身没入大半,只剩刀柄在外摇晃,上面沾着的血不是红的,是黑的,像融化的沥青。

而解剖台上的尸体不见了。

\"人呢?\"赵阳举着桃木剑,后背撞到冷柜,发出的嗡鸣让他头皮发麻——那些冷柜的指示灯全亮着,显示里面的尸体都被移了出来,但柜门都关得好好的,像是没人动过。

林婉儿蹲下身探王勇的鼻息,指尖刚碰到他的皮肤就猛地缩回:\"他没死,但体温跟尸体一样。\"她突然注意到王勇的手,死死攥着张揉皱的纸,上面用鲜血画着个简易的八卦图,阴鱼眼的位置写着个\"魏\"字。

\"是民国那个邪道术士的姓。\"她刚要把纸展开,王勇突然睁开眼,眼珠是全黑的,没有一点眼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快躲开!\"李承道猛地把林婉儿拽到身后,桃木剑直指王勇的眉心——他的额头上,正慢慢浮现出淡青色的纹线,跟尸体背上的纹身如出一辙,\"他被附身了!\"

王勇突然从地上弹起来,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直挺挺地扑向赵阳。赵阳下意识举剑去挡,桃木剑碰到王勇额头的瞬间,剑身上的符文突然亮起红光,王勇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冷柜上,震得柜门\"哐当\"一声弹开——里面没有尸体,只有层厚厚的黑灰,像是被烧过的骨灰,上面还散落着几枚生锈的铜钱,串钱的红绳已经变成了紫黑色。

\"这些冷柜早就空了。\"林婉儿的声音发颤,\"我们白天看到的尸体……\"

\"是它想让我们看到的。\"李承道盯着王勇掉落的纸,上面的\"魏\"字已经被黑血浸透,晕开成个模糊的人影,\"这术士根本没死,他的魂魄附在那具不腐尸体上,被我师父镇压在地下三十年,现在借七星阵的怨气破封了。\"

赵阳突然指向停尸间的窗户,暴雨中站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手里拖着个黑塑料袋,袋口露出半截苍白的脚踝,正是那具消失的富二代尸体。而那人影的侧脸在闪电中闪过,高鼻梁,戴金丝眼镜——是张教授!

\"他果然在这里。\"林婉儿握紧银刀,发现刀身的反光里,张教授的后颈也有块淡青色的印记,形状跟八卦的阳鱼眼一模一样,“他不是在阻止我们,是在等我们打开地下密室。”

李承道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机照亮王勇攥着的纸——背面还有行字,是用铅笔写的,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炉底有机关,血开。”

“是王勇留的。”他看向赵阳,“用你的血,你是阵眼钥匙,血能启动机关。”

赵阳没犹豫,抓起地上的碎玻璃就往胳膊上划。血珠刚渗出来,就被护身符纹身吸了进去,青黑色的纹线剧烈扭动,像是在欢呼。他忍着疼把胳膊按在炉底的裂缝上,鲜血渗入砖缝的瞬间,整个焚尸炉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炉底“咔嚓”一声裂开个两米宽的洞口,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石阶,阴风卷着腐烂的气味往上涌,吹得人睁不开眼。

“下去。”李承道把桃木剑拔出来,剑身在应急灯光下泛着冷光,“张教授要的不是李娟,是赵阳的阵眼钥匙,他故意引我们来的。”

石阶是用青黑色的石头砌的,上面长满了滑腻的苔藓,踩上去“咯吱”作响,像是踩着骨头。林婉儿走在最后,银刀的反光里,总觉得身后有东西跟着,回头却只有晃动的手电光,和石阶壁上渗出的黑红色黏液——这些黏液在墙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每个水洼里都映出张模糊的脸,有男有女,眼神空洞地盯着她。

“这些是被献祭的冤魂。”李承道的声音在甬道里回荡,带着奇怪的回响,“七星阵每养出一颗煞星,就要吞掉一个魂魄,三十年了,不知攒了多少。”

赵阳的胳膊越来越沉,青黑色的纹线已经爬到下颌,他能感觉到那些东西在往脑子里钻,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耳边盘旋:“还差一个……就差最后一个……”

“别听它们的。”李承道突然停住脚步,手电光照向甬道尽头的石门,上面刻着个巨大的反八卦,八个卦象的位置各嵌着块青石板,其中七块已经染成了黑红色,只有“乾卦”的位置还是灰白的。

“还差一个祭品。”林婉儿的声音发紧,“乾卦对应父亲,难道……”

石门突然“轰隆”一声自己开了,一股浓烈的尸臭味扑面而来,里面竟是间圆形密室,中央的石台上绑着个人——不是李娟,是王勇!他被牢牢捆在石台上,嘴里塞着布,眼睛瞪得滚圆,盯着石台上的凹槽——那里刻着七个死者的生辰八字,最后一个空着的位置,写着赵阳的名字。

而石台边站着的张教授,正举着把青铜匕首,匕首上刻满了与反八卦呼应的符文,刀尖滴着的液体在地上烧出滋滋的白烟。

“李承道,你终于来了。”张教授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后颈的青痕已经蔓延到耳根,“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年。”

“我师父当年就该杀了你。”李承道握紧桃木剑,发现张教授的左手藏在身后,正往石台上的凹槽里撒着什么——是些灰白色的粉末,像是骨灰,“你偷换死者生辰八字,用活人献祭,就为了养出煞星?”

“是为了长生!”张教授突然狂笑起来,青铜匕首指着赵阳,“魏术士的笔记里写着,只要用七个祭品的血激活七星阵,再让阵眼钥匙献祭,就能与煞星共生,肉身不朽!你师父当年就是知道了这个秘密,才被我……”

他的话突然卡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低头看见柄银刀从自己胸口穿了出来,刀柄握在林婉儿手里。而林婉儿的身后,站着本该被绑在石台上的王勇——他手里还攥着半截绳子,眼里的黑瞳正在褪去,露出原本浑浊的眼白。

“我早就在他的茶里下了‘破邪散’。”王勇的声音沙哑,胸口的血洞还在渗血,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当年我没敢站出来,现在……该赎罪了。”

张教授难以置信地倒下,青铜匕首“当啷”落地,他最后看的不是林婉儿,是赵阳——准确地说,是赵阳下颌的青黑纹线。他的嘴角突然咧开个诡异的笑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满意的东西。

赵阳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胳膊上的纹线猛地往回收缩,全钻进护身符纹身的缺口里。他疼得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个缺口被填满,纹身变成了完整的反八卦,青黑色的纹线在皮肤下游走,最后汇聚成个模糊的人影,与密室墙壁上渗出的无数冤魂重叠在一起。

“它醒了。”李承道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手电光照向密室深处的阴影,那里慢慢站起来个高大的身影,穿着件破烂的道袍,背上的反八卦正在发光,脸隐藏在兜帽下,只能看见双青黑色的手,正缓缓摘下兜帽。

林婉儿的手电光恰好照在那张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个不断蠕动的反八卦,而八卦的中心,嵌着块玉佩,跟赵阳脖子上挂着的那块,一模一样。

“那是我师父的玉佩。”李承道的声音发颤,“当年他镇压魏术士时,把本命玉佩嵌进了祭坛……难道……”

石台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七个凹槽里的黑血同时沸腾,王勇惨叫着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向最后一个凹槽,他绝望地看着赵阳,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对不起”。

赵阳想去救他,却被林婉儿死死拉住:“别去!他是自愿的!”她指着王勇的手,他手里攥着的纸上,最后一行用血写的字是“我替他”。

“轰——”

王勇被拖进凹槽的瞬间,整个密室爆发出刺眼的青光,反八卦的纹线顺着地面蔓延,缠住了李承道和林婉儿的脚。赵阳眼睁睁看着那些纹线爬上自己的身体,与胳膊上的纹身融为一体,而密室深处的身影,终于完全站了起来,兜帽滑落,露出张与李承道一模一样的脸。

“找到你了……师兄。”

那个身影开口说话,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青黑色的手缓缓伸向赵阳,掌心的反八卦正在旋转,与他胸口的纹身产生强烈的共鸣。

赵阳突然想起师父的话——这护身符是用他的生辰八字画的,与他同源。

原来如此。

他不是阵眼钥匙,他是煞星的容器。

青黑色的纹线顺着脚踝往上爬,林婉儿挥刀去砍,银刃却像劈在棉花上,只带起几片蠕动的黑气。那些纹线沾到刀刃上,竟“滋滋”腐蚀出细小的豁口——这把用棺材钉重铸的刀,第一次遇到能伤它的东西。

“别碰!”李承道拽回她,桃木剑在身前划出道弧线,剑风激起的符火暂时逼退纹线,“这是魏术士的本命煞,沾到就会被附身。”他盯着密室深处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影,声音发紧,“他不是我师父,是魏术士用师父的皮囊养的替身。”

赵阳瘫在地上,胸口的反八卦纹身烫得像块烙铁。他能感觉到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脑子里炸开,有男人的狞笑,女人的哭嚎,还有个苍老的声音在反复念叨:“第七个……终于齐了……”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手脚已经不听使唤,皮肤下的血管正被纹线勒得凸起,像要被生生勒断。

“赵阳!”林婉儿扑过去想扶他,却被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她摔在石台上,手掌按到张教授的尸体,摸到他后颈那块阳鱼眼印记——此刻竟在发烫,与赵阳胸口的纹身遥相呼应,像两颗正在对转的齿轮。

“它们在共鸣。”李承道突然明白过来,“张教授不是被魏术士利用,他是主动献祭!他后颈的印记是‘养煞符’,早就把自己的命格献给了煞星!”

密室深处的身影缓缓抬起手,青黑色的指尖划过虚空。那些原本缠在林婉儿和李承道脚上的纹线突然掉头,像蛇群般涌向赵阳,在他身上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赵阳的皮肤被勒出深深的血痕,血珠刚渗出来就被纹线吸走,反八卦纹身越来越亮,几乎要把他的胸口烧穿。

“嗬……嗬……”赵阳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眼前闪过无数混乱的画面:三十年前的雨夜,个戴道冠的老道士被钉在祭坛上,背上的反八卦正在发光;张教授举着青铜匕首,在老道士耳边低语;王勇缩在角落,手里的符咒被冷汗浸透……最后画面定格在张教授的脸,他正对着赵阳笑,嘴唇动着说:“你是他的转世……也是我的……”

“他在看你的记忆!”林婉儿突然想起王勇留下的纸,背面还有行被血遮住的小字:“煞星借忆归位,破其眼!”她看向那个与李承道一模一样的身影,对方胸口的反八卦中心,嵌着的玉佩正在闪烁,“那玉佩是它的命门!”

李承道猛地掷出桃木剑,剑身在青光中划出道残影,精准刺向身影胸口的玉佩。“铛”的一声脆响,玉佩裂开道细纹,身影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密室顶部的石块簌簌往下掉,砸在地上溅起火星。

“找死!”身影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原本模糊的五官突然裂开道缝隙,露出里面蠕动的肉瘤,“李承道,你以为杀得了我?当年你师父都没能彻底镇压我,凭你?”

它猛地挥手,石台上的七具“纹身尸”突然坐了起来。这些尸体的皮肤已经变成青黑色,反八卦纹身在它们背上发光,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不断旋转的黑气。为首的正是那个富二代,他僵硬地抬起手,指骨“咔咔”作响,抓向最近的林婉儿。

林婉儿翻滚躲开,银刀反手刺向尸体的咽喉。刀刃没入的瞬间,尸体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怪响,青黑色的血液喷了她满脸。她抹了把脸,发现那些血落在地上,竟变成无数细小的反八卦,钻进石缝里消失了。

“别杀它们!”李承道喊道,桃木剑挑飞另一具扑来的尸体,“这些是被献祭的魂魄,杀了它们只会让煞星更强!”

赵阳突然怒吼一声,挣脱纹线的束缚扑过去,将玉佩狠狠砸在身影的黑穴上。玉佩“啪”地碎裂,身影发出凄厉的惨叫,骨架寸寸断裂,化作无数黑气往石台下钻。但就在它即将消失的瞬间,股黑气突然弹起,像条毒蛇般缠上赵阳的脚踝,顺着皮肤钻进反八卦纹身里。

纹身猛地收缩,赵阳疼得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些青黑色的纹线慢慢变淡,最后只剩个淡淡的反八卦印记,像块普通的胎记。密室的震动停了,七具“纹身尸”软软倒下,化作堆黑灰,石台上的凹槽里渗出清水,冲去了所有血迹。

“结束了?”林婉儿扶起赵阳,发现他胳膊上的护身符纹身已经恢复成淡红色,只是那个缺口永远留在了那里。

王勇靠在石壁上,胸口的血洞还在淌血,但他的脸上却带着解脱的笑。“李师父……我总算……没辜负你……”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塞给林婉儿,“这是他的日记……里面写着……煞星的真相……”

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眼睛瞪得滚圆,喉咙里涌出黑血。林婉儿慌忙去探他的鼻息,却发现他已经没了气息,后颈的皮肤下,个细小的反八卦印记正在慢慢变淡,最后彻底消失。

李承道捡起地上的桃木剑,剑身上的符文已经黯淡无光。他走到石台边,看着凹槽里的清水倒映出自己的脸——后颈的青痕还在,只是颜色浅了些,像块洗不掉的污渍。“它没走干净。”他声音发沉,“它钻进赵阳的纹身里了,或者说……它本就该在那里。”

赵阳摸着胸口的淡色印记,突然想起张教授最后那个诡异的笑容。“张教授说我是……他的转世?”他看向李承道,“师父,我到底是谁?”

李承道没回答,只是捡起王勇递过来的日记。封面已经被血浸透,翻开第一页,是行苍劲的字迹:“民国二十三年,魏术士以活人炼煞,欲借七星阵化煞为己用,吾与其斗于乱葬岗,断其肉身,然其魂魄入阵,需以血亲为祭,方能镇压……”

日记的最后几页被撕掉了,只剩半张纸,上面画着个简易的阵法图,标注着“轮回养煞”四个字,旁边用红笔写着:“煞星需借三魂七魄归位,阵眼钥匙为其命魂,寄生符为其地魂,至亲血为其天魂……”

“至亲血……”林婉儿突然脸色煞白,摸向自己的掌心——刚才割破的伤口还在淌血,血珠落在石台上,竟与凹槽里的清水融在一起,泛出淡淡的金光,“我妈是第一个祭品……我是她的女儿……我的血……”

李承道猛地抬头,看向赵阳胸口的印记,又看向自己后颈的青痕,最后看向林婉儿掌心的血珠。三道光晕在空中交汇,形成个完整的反八卦,短暂的闪烁后,突然同时熄灭。

“它归位了。”李承道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张教授的寄生符是地魂,你的至亲血是天魂,赵阳的命魂……三者合一,煞星彻底醒了。”

赵阳突然捂住头,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魏术士在祭坛上画符,李师父举剑刺向他的后背,张教授偷偷换掉祭坛上的符咒……最后定格在张教授的脸,他正对着镜子抚摸后颈的印记,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师兄,等我借煞星之力杀了你,你的本事就全是我的了……”

“我知道了!”赵阳猛地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属于他的狠厉,“张教授不是想长生,他是想夺舍煞星!他才是魏术士的转世!”

三人冲出焚尸炉时,晨光已经洒满街道,却驱散不了空气中的寒意。赵阳的手机收到一条陌生短信,是张教授发来的照片:城郊废弃工厂里,七具尸体摆成北斗七星状,背上的反八卦泛着金光,角落的身影举着青铜镜,镜面的光正照向镜头。

发件人署名是:张。

“他没死。”赵阳胸口的印记发烫,“他在找剩下的三清镜碎片。”

李承道看着照片里的青铜镜,突然想起帆布包里的玉佩碎片——刻着“清”字,是三清镜的一部分。“我师父说过,三清镜能照出万物本相,三十年前碎了,我一直带在身上。”

晨光中,火葬场“往生苑”的匾额红漆剥落,露出底下的“狱”字。赵阳摸向胸口的印记,那里的烫意像团火焰,他知道,这场斗智远未结束,而他,既是煞星的宿主,也是终结这一切的关键。

三个月后,乱葬岗的野松林里,赵阳、林婉儿和李承道站在重新立起的七根石柱前。魏长生跪在石台上,正用青铜镜碎片划破胸口,将血淋在阵眼上。

“你终于来了,师弟。”魏长生抬头,皮肤剥落处露出青黑肌肉,“你是我用精血养的命魂,该回归本体了。”

赵阳的额头和胸口同时发光,三清镜碎片与反八卦印记共鸣。他能听见无数冤魂的嘶吼,在痛苦中渴望解脱。“你用自己做祭品,想与煞星融合成不死怪物。”赵阳握紧桃木剑,“但你忘了,三清镜能净化一切邪祟。”

林婉儿将掌心血甩向青铜镜,银刀划破空气;李承道咬破舌尖,血喷在桃木剑上;赵阳举剑刺向魏长生胸口的肉瘤——那里嵌着最后一块三清镜碎片。

“铛!”

碎片重组,化作完整的铜镜。镜光中,魏长生的魂魄尖叫着消散,无数冤魂化作金光离去。七根石柱倒塌,青火熄灭,土地渗出洁白沙土,带着草木清香。

赵阳胸口和额头的印记消失了。

李承道捂住胸口咳嗽,后颈的青痕迅速扩大。“寄生符与我魂魄相连,”他掏出黑色符纸,“需借三清镜净化。”他对林婉儿使个眼色,转向赵阳笑道:“回家吧。”

回程路上,李承道的脚步越来越慢,袖口的黑血在晨光中刺眼。

后来,赵阳在公园旁开了家道观,林婉儿成了法医。没人再提纹身和煞星,仿佛只是场噩梦。

直到赵阳撬开师父遗物中上锁的日记,看到李玄清的字迹:“吾以长生师弟精血炼煞,唯三清净世镜能净化。吾徒承道性善,故留寄生符,若煞星再现,可借其精血助命魂……”

赵阳冲向公园桃树林,石凳上的布包放着半块桃木剑碎片和字条:“好好活下去,这才是我们所有人最想看到的结局。”

字迹力透纸背,边缘洇着淡淡的黑痕,像未干的血。赵阳捏着字条,指节泛白,突然想起李承道最后看他的眼神——没有恐惧,只有释然,像完成了某种漫长的使命。

深秋的风卷着桃叶掠过脸颊,带着清冽的草木香。赵阳抬头望向天空,流云舒展如练,阳光穿过枝叶洒下金斑,落在他手背上,暖得像师父从前拍他肩膀的温度。

远处传来林婉儿的声音,她提着食盒穿过公园小径,白大褂在风里扬起衣角,像只振翅的白鸽。“赵阳!我做了艾草饼,再不吃就凉了!”

赵阳握紧桃木剑碎片,快步迎上去。食盒打开的瞬间,艾草的清香漫出来,混着阳光的味道,把那些青黑的记忆轻轻推开。

他知道,有些真相不必说破,有些牺牲终将沉默。就像乱葬岗新生的青草,就像火葬场改建的公园,就像师父留在字条里的未尽之言——

活着,带着所有人的希望好好活着,就是对过往最好的告解。

林婉儿递来一块艾草饼,指尖的温度透过油纸传来。“发什么呆呢?”她笑起来眼角有浅浅的梨涡,“再不吃真的凉了。”

赵阳咬下一口,微苦的艾草味里藏着回甘,像极了这场跨越三十年的恩怨,苦尽之后,终有暖意漫上来,漫过心口那道看不见的疤,漫过所有未尽的轮回。

远处的桃树林里,一片新叶挣脱芽苞,在风里轻轻摇晃,带着新生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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