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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臭的灰烬味钻进鼻腔时,赵阳正一脚踹开火葬场主楼的铁门。铁锈剥落的声响在空荡的门厅里炸开,惊得梁上积灰簌簌落下,混着不知什么年代的纸钱碎片,粘在他汗湿的后颈上。

“省点力气。”林婉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她手里的桃木剑鞘敲了敲门框,那里刻着半截模糊的符咒,边缘还沾着暗红的印记,“民国二十年的‘镇煞符’,被人用黑狗血污了,难怪邪气这么重。”

赵阳回头瞥了眼,嗤笑一声。月光从破窗斜切进来,刚好照在林婉儿脸上——她皮肤白得像宣纸,眼下一片青黑,嘴唇却红得异常,像是刚饮过血。这副模样是师父李承道亲手调的“敛气膏”所赐,据说能在邪地隐藏活人气味,可在赵阳看来,倒像是从坟里爬出来的。

“装神弄鬼。”他嘟囔着推开大厅侧门,手电光束猛地扫过墙上的画像,七幅画并排挂着,画框蒙着厚厚的灰,画布却异常干净,像是有人定期擦拭。

李承道这时才慢悠悠走进来,手里的罗盘指针疯了似的打转,铜制盘面映出他眼角的皱纹,那里有道月牙形的疤,是年轻时被邪祟所伤的印记。“别乱照。”他按住赵阳的手电,光束落回最右侧的第七幅画,“看清楚了。”

画中是个穿西装的男人,面容模糊得像打了马赛克,唯独一双眼睛清晰得吓人,黑瞳像是两个洞,死死盯着门口。赵阳凑近了看,忽然发现画布上有细微的凸起,用指尖一摸,沾起些银灰色的粉末。“磷。”他捻着粉末在指间搓了搓,“化学发光剂,跟鬼火一个原理。”

“不止。”林婉儿的指尖悬在画前半寸,忽然猛地缩回,指尖已泛出焦黑,“尸火之气,沾着就烧。”她往指尖涂了点黄色药膏,滋滋声中冒出白烟,“王浩就是碰了这幅画?”

三天前,城郊富豪王老板的独子王浩,带着一群狐朋狗友闯进修车场,打赌谁敢舔第七幅画的眼睛。据幸存者说,王浩的舌头刚碰到画布,画中男人的眼睛突然流出血泪,当晚王浩就在自家浴室被发现,全身焦黑地趴在浴缸里,热水器完好无损,皮肤却像被烈火焚过,连骨头都透着焦味。

“师父,王老板说的‘下一个是我’,会不会是唬人?”赵阳用小刀刮下点磷粉收好,“我查过,他是这火葬场的股东,十年前改建失败才废弃的,说不定是他自己搞的鬼。”

李承道没接话,从怀里掏出个黄纸包,里面是些糯米。他抓了把撒在画前,糯米落地的瞬间竟噼啪作响,像是落在滚烫的铁板上。“民国三十一年,这里活焚过三十个反战学生,怨气聚在焚尸炉底,七任管理者,没一个善终的。”他声音压得很低,“第一任军阀,第二任火葬场场长,第三任……”

“师父!”林婉儿突然指向画框底部,那里有行极小的字,“民国七十六年,周明远。”

“周明远?”赵阳皱眉,“第七任管理者,三个月前失踪的那个?王老板说他欠了赌债跑路了。”

“跑不了。”李承道的罗盘指针突然指向大厅深处,那里黑得像墨,隐约能看见个铁门,门把手上缠着锈铁链,“焚尸炉在那边。”

赵阳打头阵,用撬棍撬开铁链时,铁锈簌簌落在手背上,凉得像蛇信子。推开门的瞬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肉烧焦的气味,明明是深秋,炉前的温度却高得吓人。

“奇怪。”赵阳用手电照向炉内,空荡荡的炉膛里积着层灰,“废弃十年,怎么会有热气?”

“因为它没停过。”李承道的声音发颤,桃木剑在手里转了个圈,剑穗上的铜钱叮当作响,“你师兄……当年就是在这炉子里找到的。”

赵阳和林婉儿都没接话。他们知道师兄的事——六十年前,李承道的师兄为破解诅咒,故意当了第五任管理者,最后却在焚尸炉里化为焦炭,连骨头都没剩下,只留下半块染血的道袍。

突然,大厅传来“滴答”声,像是水滴落在空桶里。林婉儿回头,手电光束扫过七幅画,心脏猛地一缩——第七幅画里,那个模糊的男人脸正在变化,五官一点点清晰,竟慢慢显出王浩的模样!

“不好!”李承道拽着两人往后退,话音未落,第七幅画突然渗出黑色粘液,顺着画框往下流,在地面聚成个小小的水洼。粘液里浮出些东西,仔细一看,竟是烧焦的皮肤碎片。

“轰隆——”

焚尸炉突然启动,炉膛里亮起橘红色的光,热浪掀得人睁不开眼。赵阳被一股力量往前推,眼看就要栽进炉口,林婉儿甩出条红线缠在他腰上,红线瞬间绷得笔直,上面的符咒一个个亮起又熄灭。

“贴符!”李承道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桃木剑上,剑身在火光中泛出红光。他冲到炉前,将剑插进炉门缝隙,又掏出三张黄符贴在门上,符纸遇热卷曲,却死死粘在铁皮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炉膛里传来凄厉的尖叫,像是有无数人在同时哭喊。赵阳趁机抓住炉门边缘,手电往里一照,赫然看见炉膛壁上贴着张人脸,皮肤正在慢慢融化,五官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正是王浩!

“是幻觉!”赵阳吼着试图挣脱,却发现自己的手粘在了炉门上,铁皮烫得像烙铁,皮肤发出烧焦的气味,“磷粉遇热自燃,加上心理暗示……”

“闭嘴!”林婉儿的红线突然断裂,她被一股力量拽向第七幅画,画中王浩的嘴咧开,露出两排焦黑的牙,“它要拖人进去补位!”

李承道的桃木剑突然剧烈震动,剑身上的符文一个个炸开。他看向赵阳,眼神异常冷静:“东南角,有个通风口,进去!”

赵阳没多想,忍着手上的剧痛冲向东南角,果然摸到个铁格栅。用撬棍撬开的瞬间,一股冷风灌进来,夹杂着纸钱和腐烂的气味。他回头看时,正见林婉儿被画中伸出的焦黑手臂缠住脚踝,半个身子已被拖进画框,画布上的王浩脸正对着他笑,眼睛里映出焚尸炉的火光。

“师父!”赵阳想冲回去,却被李承道死死按住。老道士从怀里掏出个黑布包,打开来是半块玉佩,上面刻着幅残缺的画,“拿着这个,去王老板家等我。记住,午夜前别开门,不管谁叫你。”

话音未落,第七幅画突然爆出强光,赵阳被气浪掀进通风口,在黑暗中翻滚时,他听见林婉儿的尖叫和李承道的咒语,还有焚尸炉轰然关闭的巨响。

不知滚了多久,赵阳摔在一堆枯枝上,嘴里满是血腥味。通风口外是火葬场的后院,月光下能看见一排排废弃的骨灰盒,像是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手心的玉佩烫得吓人,上面的残缺画像,竟与第七幅画隐隐相合。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个未知号码。接通后,里面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夹杂着个模糊的声音:“第七幅画……空了……该你了……”

赵阳猛地挂断电话,抬头看向主楼方向,那里的窗户一片漆黑,只有焚尸炉的烟囱里,冒出一缕淡淡的青烟,在月光下扭曲成蛇的形状。他低头看了看手心的玉佩,突然发现上面的画像多了点什么——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往焚尸炉里走。

赵阳踹开王老板家别墅大门时,黄铜门环上的狮子头正滴着水。不是雨水,是暗红色的,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晕开,像极了火葬场画像渗出的粘液。

“谁?”二楼传来慌乱的脚步声,王老板穿着丝绸睡袍跑下来,看见赵阳满身泥污地站在玄关,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李道长呢?林姑娘呢?”

赵阳没应声,反手带上门,门轴发出“嘎吱”的呻吟,像是骨头摩擦的声响。他径直走向客厅,水晶吊灯的光芒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影子边缘却在微微扭曲,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影子里往外钻。

“玉佩。”赵阳把掌心的半块玉佩拍在茶几上,玻璃桌面映出玉佩的裂纹,里面嵌着些黑色的碎屑,“师父让我拿这个找你。”

王老板的目光刚触到玉佩,突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倒了旁边的花瓶。青瓷碎裂的声响里,他盯着赵阳的手腕,那里还沾着银灰色的磷粉,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你碰了……碰了那画?”王老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睡袍领口敞开着,露出脖子上挂着的护身符,黄绸子已经发黑,“王浩就是碰了画,才……才变成那样的……”

赵阳抓起桌上的水壶灌了口,凉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胃里的翻腾。他想起王浩焦黑的尸体照片——警方提供的现场图里,那具蜷缩在浴缸里的躯体,皮肤皱缩得像烧过的纸,唯独右手保持着抓握的姿势,指尖捏着块同样的磷粉。

“周明远在哪?”赵阳把水壶墩在桌上,水花溅到王老板手背上,他猛地一颤,“第七任管理者,三个月前失踪的那个。你肯定知道。”

王老板的喉结上下滚动,突然冲向酒柜,拧开一瓶威士忌猛灌。琥珀色的液体顺着嘴角流进脖子,浸湿了发黑的护身符。“他跑了……欠了三千万赌债,跑东南亚去了……”

“撒谎。”赵阳从口袋里掏出个证物袋,里面是片烧焦的画布,“这是从第七幅画框里找到的,边缘有撕扯痕迹。周明远不是跑了,是被拽进画里了,对吗?”

画布碎片在灯光下泛出诡异的光泽,王老板的瞳孔骤然收缩,突然抓起烟灰缸砸过来。赵阳侧身躲开,烟灰缸在墙上砸出个坑,白色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印记,像是用鲜血抹过。

“别逼我!”王老板瘫坐在沙发上,胸口剧烈起伏,“那地方本来就是凶地!民国时活焚了三十个学生,他们的血渗进地基里,挖都挖不干净!周明远非要在那建度假村,动了地基才……才出事的!”

赵阳盯着他颤抖的手指,突然注意到他指甲缝里有泥土,不是别墅花园的黑土,是种带着铁锈色的红土——和火葬场炉底的土一模一样。

“你去过焚尸炉。”赵阳的声音冷下来,“今天下午,对不对?你去那干什么?”

王老板的脸瞬间失去血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就在这时,墙上的挂钟突然响起,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沉闷地回荡着,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心上。

“咚——”

第一声钟响落下时,别墅的大门被敲响了,“笃,笃,笃”,节奏均匀得不像人手敲门。

王老板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像铜铃,手指着门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咚——”

第二声钟响,敲门声变成了抓挠,指甲刮擦木门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是有人在用骨头划门。

赵阳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刀尖对着门口,余光瞥见王老板正往地毯下藏什么东西,露出个黑色的角。

“咚——”

第三声钟响,门外传来个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木头:“王老板,你的画……该上色了……”

王老板突然爆发出尖叫,手脚并用地往楼上爬,赵阳一把拽住他的脚踝,扯开地毯——下面是个黑色公文包,打开来,里面竟是一叠画纸,每张纸上都画着同一个人:周明远,被绑在焚尸炉里,火焰从脚底慢慢往上烧,每张画的火焰都比前一张高半寸。

“这是什么?”赵阳抽出最下面的画,火焰已经烧到周明远的胸口,他的脸扭曲着,眼睛里却画着个小小的人影,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出穿着道士袍。

“是诅咒……”王老板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任管理者死前,都会收到这种画。周明远收到了七张,第七张烧到了脖子……”他突然指向画纸角落,那里有个模糊的印章,“你看这个,是那个军阀的印!”

赵阳凑近看,印章上刻着“冯”字,笔画扭曲,像是用鲜血写就。他突然想起林婉儿说过,民国时活焚学生的军阀叫冯奎,据说他死后,有人用他的头骨做了个印章,盖在诅咒文书上。

“笃笃笃。”

敲门声又响起来,这次更近了,像是就在门外。赵阳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外面空无一人,只有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摇晃,映出个拉长的影子,却看不到影子的主人。

“王老板,”门外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像是贴着门缝在说,“你儿子的画……还差最后一笔呢……”

王老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突然从沙发底下摸出个打火机,点燃了那叠画纸。火苗窜起的瞬间,画中的周明远突然抬起头,眼睛里的道士袍人影变得清晰——竟和李承道有七分相似!

“不!”赵阳想去灭火,却被一股热浪逼退。画纸燃烧的烟雾中,浮现出无数张人脸,都是烧焦的模样,死死盯着王老板。

“轰隆!”

窗外突然闪过一道黑影,穿着军阀制服,身材高大,脸却模糊不清,手里举着个火把,正往别墅的窗户扔来。赵阳扑过去关上窗帘,火星还是溅了进来,落在地毯上,烧出一个个小洞,每个洞里都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在流血。

王老板突然全身抽搐起来,皮肤下像是有东西在蠕动,鼓起一条条青筋。他抓着赵阳的裤腿,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救我……我知道冯奎的尸体在哪……在炉底……用铁链锁着……”

话音未落,他的皮肤突然冒出白烟,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点燃。赵阳想拽他去浴室,手刚碰到他的胳膊,就听见“滋滋”的声响,王老板的皮肤竟像蜡一样融化,露出下面焦黑的肌肉。

“画……画……”王老板指着壁炉,那里挂着幅王浩的肖像画,此刻画中王浩的眼睛正流出血泪,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

赵阳冲过去想摘下画,画框却烫得惊人。画中王浩的手伸出画布,指尖沾着滚烫的粘液,正往他脸上摸来。他猛地后退,撞在墙上,公文包里的画纸已经烧完,灰烬在空气中凝聚成个模糊的人影,慢慢走向王老板。

“啊——!”

王老板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全身已经焦黑,却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像一尊被火烧过的雕像。他的眼睛圆睁着,瞳孔里映出个小小的焚尸炉,炉门正缓缓关闭。

墙上的挂钟停在了十二点零七分。

赵阳跌坐在地,看着王老板焦黑的尸体,突然发现他的手正指着门口。透过猫眼再看,外面的黑影已经消失,只有地上留着一张画纸,用石块压着——画上是赵阳,站在火葬场的大厅里,七幅画像的眼睛都盯着他,第七幅画的画布空白着,像是在等他填进去。

手机又震动起来,还是那个未知号码。赵阳颤抖着接通,里面传来李承道的声音,却带着诡异的回响,像是从很深的地方传来:“赵阳,带玉佩来火葬场,快……第七幅画……要填不满了……”

电话挂断的瞬间,壁炉里的肖像画突然炸裂,玻璃碎片飞溅中,画纸飘落下来,背面用血写着一行字:

“五十年前,你师父也站在这里。”

赵阳抓起玉佩,掌心的温度烫得像是要烧起来。玉佩上的残缺画像,不知何时已经补全了——李承道的师兄,正一步步走进焚尸炉,炉门后,站着个穿军阀制服的人影,手里举着印章,正往他额头上盖去。

火葬场的铁门在身后关上时,赵阳才发现雪不知何时下了起来。细碎的雪沫子落在滚烫的玉佩上,瞬间化成血水般的红雾,在他掌心留下淡淡的灼痕。这是他两小时内第三次折返,王老板焦黑的尸体还僵在别墅客厅里,墙上的挂钟指针永远停在十二点零七分,仿佛整个空间都被抽离了时间。

“来了。”

林婉儿的声音从主楼阴影里飘出来,吓了赵阳一跳。她半边脸埋在围巾里,露出的左眼泛着不正常的红,像是有血珠凝在睫毛上。手里的桃木剑沾着黑泥,剑穗上的铜钱少了一枚,缺口处闪着银光。

“师父呢?”赵阳抓住她的手腕,她的皮肤冷得像冰,袖口渗出暗红的渍迹,“你刚才被拖进画里,怎么出来的?”

林婉儿没回答,只是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半张烧焦的道符,边缘还沾着几根灰白的头发。“师父在炉底。”她的声音发颤,“他说……要等你来了才能开棺。”

“开棺?”赵阳盯着道符上的符文,是“镇魂咒”的下半段,缺了最重要的“引魂”部分,“炉底埋着棺材?”

主楼大厅比凌晨时更暗了,七幅画像的眼睛在雪光反射下亮得吓人,像是七对悬在半空的灯笼。赵阳走到第七幅画前,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画中王浩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片模糊的红雾,雾气里隐约能看见个挣扎的人影,穿着和他身上一样的冲锋衣。

“它在等你进去补位。”林婉儿的指尖划过画框,那里的黑色粘液已经凝固,结成蛛网般的硬壳,“每拖一个人进去,画中就多一分生气。周明远、王浩、王老板……现在轮到你了。”

赵阳摸出兜里的磷粉样本,在画前晃了晃,红雾突然剧烈翻腾,像是被激怒的野兽。“少唬我。”他强作镇定,却听见指节咔咔作响,“王浩是磷中毒,王老板是被人纵火,这些都是人为的。”

“那这个呢?”林婉儿掀开围巾,露出右边脖颈——那里有个清晰的五指印,皮肤焦黑,边缘却凝结着冰晶,“画里的手抓的,你觉得是人能做到的?”

焦痕上的冰晶在暖空气里不化反增,赵阳凑近了看,竟在冰晶里发现个极小的人影,穿着军阀制服,正举着打火机往焦痕上凑。他猛地后退,撞在身后的画框上,第六幅画剧烈晃动,画中那个穿中山装的男人,眼睛突然转向他,瞳孔里映出焚尸炉的火光。

“别碰其他画!”林婉儿拽着他往焚尸炉的方向走,走廊两侧的墙壁渗出粘稠的液体,滴落在地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滴血,“七幅画是锁链,动一幅,七幅都醒。”

焚尸炉的铁门比凌晨时更烫了,赵阳的手掌刚贴上铁皮,就闻到自己皮肤烧焦的气味。林婉儿往他手心撒了些黄色粉末,滋滋声中冒出白烟,灼痛感竟减轻了些。“这是‘息火散’,我爹留下的方子,能暂压尸火。”她的声音低了些,“我爹当年……也是死在炉里的。”

赵阳愣住了。他从没听林婉儿提过父亲,只知道她是李承道十年前从火场里救出来的,当时她抱着半块烧焦的玉佩,和他手里这块一模一样。

“你爹是……”

“第五任管理者。”林婉儿的指尖划过铁门的锁孔,那里有圈细密的齿痕,像是被人用牙咬过,“就是师父的师兄。”

“咔哒。”

锁孔突然转动,铁门缓缓向内打开,一股混合着腐肉和檀香的气味涌出来。炉膛里没有火光,却亮得诡异,照亮了炉底——那里果然有具焦尸,被粗铁链锁在炉壁上,四肢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胸口插着块完整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七幅画像,每幅画的眼睛都嵌着颗暗红色的珠子。

李承道就跪在焦尸前,背对着门口,道袍下摆浸在暗红色的液体里,像是刚从血里捞出来。他手里拿着半块玉佩,正往焦尸胸口的完整玉佩上拼,缝隙处冒出丝丝缕缕的黑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

“师父!”赵阳冲过去想拉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像是撞在一堵滚烫的墙上。

李承道缓缓回头,脸上沾着黑血,原本清明的眼睛此刻一片浑浊,瞳孔里竟映着两个影子——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穿军阀制服的人。“来了。”他的声音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就差最后一步了。”

赵阳突然注意到,焦尸的手指动了动,指缝里夹着张黄纸,上面用鲜血写着几行字:

“民国三十一年,冯奎以活人炼玉,取三十学子心头血,嵌于七画眼。玉成之日,管理者代死,血肉饲玉,永不得超生。吾以魂为咒,困冯奎于炉底,待玉佩归位,玉石俱焚——周明远绝笔。”

“周明远?”赵阳盯着焦尸的脸,虽然被烧得面目全非,但轮廓竟和资料里的第七任管理者重合,“他不是被拖进画里了吗?怎么会是他?”

“他是自愿的。”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些发黄的照片,“他是我爹的徒弟,一直在找破解诅咒的方法。三个月前,他故意成为第七任管理者,就是为了钻进炉底,用自己的血续上我爹的咒。”

照片上,年轻的周明远站在李承道师兄身边,手里拿着块玉佩,笑容灿烂。赵阳突然想起王老板公文包里的画纸,画中周明远眼睛里的道士袍人影——原来不是李承道,是他自己的师父。

“师父!别拼了!”赵阳看着李承道手里的半块玉佩,突然明白过来,“这玉佩是用活人血炼的!拼上它,诅咒不会破,只会让冯奎的魂出来!”

李承道像是没听见,继续将两块玉佩往一起拼。缝隙越来越小,焦尸胸口的完整玉佩突然亮起红光,七幅画像的眼睛同时睁开,露出里面嵌着的血珠,每颗血珠里都映出张人脸——正是那三十个被活焚的血生,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像是在无声地尖叫。

“就是现在!”林婉儿突然甩出一把糯米,撒在铁链上,铁链瞬间冒出黑烟,发出凄厉的嘶鸣,“赵阳,用罗盘!找生门!”

赵阳这才发现,李承道的罗盘掉在炉角,指针疯狂旋转,却始终指着一个方向——焦尸的头顶。他捡起罗盘,刚要说话,就见李承道猛地将两块玉佩拼在一起!

“轰隆!”

完整的玉佩爆发出刺眼的红光,焦尸突然坐了起来,胸口的玉佩钻进它的身体,皮肤下瞬间鼓起七条青筋,像是有七条蛇在游走。它的脸开始变化,焦黑的皮肤剥落,露出张狰狞的脸——高颧骨,鹰钩鼻,正是资料里冯奎的模样!

“哈哈哈!”冯奎的魂附在焦尸上,锁链寸寸断裂,他一把抓住李承道的脖子,将他举到半空,“五十年了!终于有人帮我破咒了!”

赵阳想冲过去,却被林婉儿死死拉住。她指着冯奎的胸口,那里的玉佩正在发烫,七幅画像的眼睛里渗出鲜血,滴落在炉底的红土上,竟长出些暗红色的藤蔓,藤蔓上结着小小的果实,像是缩小的人头。

“这是‘血藤’,用活人血肉养的。”林婉儿往桃木剑上抹了点自己的血,剑身在红光中泛出金光,“我爹说过,冯奎的魂附在玉佩上,玉佩碎,他才会散。但碎玉的人,也会被血藤缠上,替他成为新的炉底鬼。”

赵阳看着李承道痛苦挣扎的脸,突然明白他为什么执着于破解诅咒——不是为了师兄,是为了赎罪。五十年前,是他没能拦住师兄成为管理者,是他亲手将半块玉佩交给师兄,间接促成了这场悲剧。

“师父,对不起了。”赵阳突然抓起地上的铁链,缠在自己手腕上,另一端抛向冯奎。铁链接触到冯奎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他的身体剧烈抽搐,抓着李承道的手松开了。

“你找死!”冯奎转向赵阳,血红色的眼睛里映出他的身影,“你以为用纯阳血能镇住我?当年那三十个学生,哪个不是纯阳之体!”

赵阳没说话,只是将罗盘狠狠砸向冯奎胸口的玉佩。罗盘碎裂的瞬间,玉佩上的第七幅画像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嵌着的血珠——那血珠竟在眨眼间变成了赵阳的模样!

“不!”冯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身体开始透明,“第七幅画还没填满!你怎么可能……”

“因为他早就碰过画了。”林婉儿的桃木剑刺穿了冯奎的虚影,她的左眼流下血泪,“凌晨在大厅,他的血滴在了第七幅画上。”

赵阳这才想起,凌晨被炉门烫伤的手,确实在第七幅画框上蹭过血。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被选中的“第七人”。

冯奎的虚影在红光中消散,最后看了赵阳一眼,眼神里竟带着诡异的笑意。炉底的血藤突然疯狂生长,缠向赵阳的脚踝,他的皮肤接触到藤蔓的瞬间,传来钻心的疼痛,像是有无数细针在往里扎。

“快走!”李承道挣脱束缚,将半块玉佩塞进赵阳手里,“这是我欠你师兄的,也是欠你的!”他猛地将赵阳推出焚尸炉,自己则冲向冯奎消散的地方,“婉儿,带他走!记住,永远别让两块玉佩再见面!”

铁门在身后关上,赵阳最后看到的,是李承道被血藤缠住的背影,和他脸上释然的笑容。林婉儿拽着他往通风口跑,身后传来玉佩碎裂的巨响,整个火葬场剧烈摇晃,画像上的眼睛一个个熄灭,像是有生命的东西在死去。

通风口外的雪还在下,赵阳的手腕上多了道焦黑的印记,和玉佩上的第七幅画一模一样。林婉儿的左眼已经瞎了,用布蒙着,渗出的血染红了半张脸。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赵阳的声音发颤,手里的半块玉佩冷得像冰。

林婉儿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纸,是李承道师兄的日记:“五十年前,冯奎的后人给了师父一笔钱,让他放弃破咒。师父收了钱,才导致师兄惨死……他守了五十年,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用自己的魂补全当年的错。”

雪地里突然飘来张画纸,落在赵阳脚边。上面画着火葬场的主楼,七幅画像都空着,只有第七幅画的位置,画着个模糊的人影,正往炉底走。画的右下角,有个小小的印章——是冯奎的印,却在眨眼间变成了赵阳的名字。

赵阳握紧了手里的半块玉佩,突然明白冯奎最后那个笑容的意思。玉佩没碎,诅咒也没破,只是换了个形式——第七幅画空了,但他的名字,已经刻在了玉佩上。

远处传来警笛声,林婉儿拽着他往密林里跑。赵阳回头看了眼火葬场,主楼的窗户里,七盏灯依次亮起,又依次熄灭,像是有人在里面,一盏盏地吹灭烛火。而焚尸炉的烟囱里,飘出的不再是青烟,而是一张张燃烧的画纸,在雪夜里缓缓飘落。

密林里的雪积到了膝盖,赵阳每走一步都像陷进泥沼,裤脚凝结的冰碴摩擦着小腿,疼得他龇牙咧嘴。林婉儿走在前面,蒙眼的布条早已被血浸透,却像不知疲倦的影子,手里的桃木剑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痕,留下一串焦黑的印记。

“停。”赵阳突然拽住她,指着前方的雪堆——那里有串脚印,尺码和他的一模一样,却朝着相反的方向,像是有人穿着他的鞋往火葬场走。更诡异的是,脚印里的雪没化,反而结了层薄冰,冰面映出张模糊的脸,嘴角咧到耳根,正是冯奎的模样。

林婉儿的桃木剑突然剧烈震动,剑穗上仅剩的铜钱发出刺耳的嗡鸣。“是画中影。”她声音发紧,往赵阳手心塞了道符,“第七幅画空了,它在找替身,会变成你的样子引你回去。”

道符贴在赵阳手腕的焦痕上,传来针扎似的疼。他低头看,焦痕竟在缓缓变色,从黑转红,像块正在愈合的伤口,边缘却浮现出细小的藤蔓纹路,和炉底的血藤一模一样。

“它已经钻进你身子里了。”林婉儿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腕,触到纹路的瞬间猛地缩回,指尖结了层白霜,“冯奎的魂没散,附在血藤上,跟着玉佩钻进你血脉里了。”

赵阳想起冯奎消散前的眼神,那不是不甘,是笃定。原来玉佩碎裂是假的,李承道用自己当诱饵,只是暂时困住了冯奎,真正的诅咒,从他的血滴在第七幅画上时就开始了。

“你爹的日记里,有没有说怎么除根?”他的声音发颤,却强撑着站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把我拖进画里。”

林婉儿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上写着“焚心录”。“我爹说,冯奎当年炼玉时,取了自己的心头血当‘引’,所以玉佩认他的血脉。要除根,得找到他的后人,用他们的血画‘断脉符’。”她翻开书页,里面夹着张黑白照片,是个穿军装的男人,眉眼间和冯奎有七分像,“这是冯奎的孙子,冯立,现在是市里的文物局局长。”

照片上的冯立戴着金丝眼镜,笑容温和,完全看不出是凶戾军阀的后人。赵阳盯着照片右下角的日期——十年前,和林婉儿家那场火灾是同一年。

“十年前你家着火,是不是和他有关?”赵阳的声音冷下来,“你爹发现了他的身份,对不对?”

林婉儿的肩膀猛地一颤,蒙眼的布条渗出更多血。“那天我爹在书房看《焚心录》,冯立突然来拜访,两人在书房吵了起来。我听见我爹喊‘玉佩’、‘血债’,然后就着火了……”她的声音哽咽,“我爹把我推出窗户,自己没出来,怀里还抱着这半块玉佩。”

赵阳突然想起李承道的话——十年前救林婉儿时,她怀里的玉佩和师兄留下的那半块,拼起来刚好是完整的“七画玉”。原来李承道早就知道冯立的存在,只是一直瞒着他们。

“师父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赵阳攥紧拳头,指节发白,“让我成为第七人,引冯奎出来,再让我们找冯立……他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们?”

林婉儿没回答,只是将《焚心录》往他怀里塞。书页翻动间,掉出张纸条,是李承道的字迹:“冯立藏着冯奎的头骨印章,在文物局的地下仓库。取印章,蘸其血,可破血藤。”

纸条边缘沾着暗红的血迹,赵阳认出那是李承道的血——和凌晨在火葬场画符时用的血一模一样。

“他不是利用我们。”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是在用自己的魂换时间,让我们有机会破咒。”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两道车灯刺破雪雾,停在密林边缘,车门打开,下来个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正是照片上的冯立。他手里拿着个紫檀木盒,在雪地里站得笔直,像尊没有温度的雕像。

“赵先生,林小姐。”冯立的声音温和得诡异,打开木盒,里面是半块玉佩,和赵阳手里的刚好能拼上,“李道长托我把这个交给你们。他说,两块合璧,才能看到真相。”

赵阳的心跳骤然加速,手腕上的焦痕突然发烫,血藤纹路疯狂蔓延,爬向手臂。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冲过去接过玉佩——那诱惑像毒瘾,明知危险,却忍不住想触碰。

“别碰!”林婉儿的桃木剑横在两人之间,剑身在车灯下泛出红光,“他在骗你!两块玉佩合璧,冯奎的魂就会借你的身体复活!”

冯立的笑容突然变得阴冷,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红光。“小姑娘懂的不少。”他合上木盒,语气里带着嘲讽,“可惜你爹当年就是太懂了,才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血火映在雪地上,冯立的影子突然扭曲,变成冯奎的模样,手里举着打火机,步步逼近。赵阳拽着林婉儿后退,却发现身后的雪地里冒出无数只手,抓着他们的脚踝,皮肤冰凉刺骨,指甲缝里还沾着烧焦的布屑——是那三十个被活焚的学生!

“当年他们的血喂了玉,现在就得帮我守着玉。”冯立的声音和冯奎的重叠在一起,“赵阳,你逃不掉的,你的血早就和玉佩融为一体了。”

赵阳的手腕突然传来剧痛,血藤纹路已经爬过手肘,皮肤下像是有无数虫子在钻。他看向冯立手里的木盒,突然明白李承道的用意——冯立手里的半块玉佩,才是真正的“引”,冯奎的魂根本不在他身上,而在那半块玉里!

“婉儿,动手!”赵阳突然将自己手里的半块玉佩扔向冯立,在他伸手去接的瞬间,林婉儿的桃木剑刺穿了木盒!

“不!”冯立发出一声惨叫,木盒里的玉佩碎裂,涌出股黑色的雾气,凝聚成冯奎的虚影。他的胸口有个血洞,正是当年被学生刺中的位置,此刻正往外淌着黑血。

“你们毁了我的玉!”冯奎的虚影扑向赵阳,却在接触到他手腕焦痕的瞬间被弹开,发出凄厉的尖叫,“为什么……你的血里有镇魂咒?”

赵阳这才想起,李承道塞给他玉佩时,掌心的血滴在了上面。老道士早就把镇魂咒的灵力渡到了他血里,难怪血藤会怕他的血。

“是我爹的咒!”林婉儿的血火突然暴涨,将冯奎的虚影包裹,“我爹当年用自己的魂续在咒上,只要冯奎的魂出现,咒就会醒!”

冯奎的虚影在血火中挣扎,发出不甘的嘶吼。冯立想逃跑,却被雪地里的手抓住脚踝,拖向深处,他的惨叫声很快被咀嚼声取代,雪地上渗出大片暗红的液体,像是融化的血浆。

血火熄灭时,林婉儿的左眼彻底塌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赵阳的手腕上,焦痕渐渐淡化,只留下道浅浅的印记,像块褪色的纹身。

密林边缘传来警笛声,是林婉儿提前报的警,举报冯立走私文物。赵阳看着冯立消失的方向,雪地上只剩下个空荡荡的紫檀木盒,里面刻着行极小的字:“第七幅画,永不空。”

他突然想起李承道被血藤缠住的背影,和他最后释然的笑容。原来老道士早就知道,破咒的代价是有人成为新的“炉底鬼”,他选择了自己,却没说出口。

“我们去文物局。”赵阳捡起地上的《焚心录》,书页里掉出张李承道的字条:“地下仓库有冯奎的头骨印章,用它蘸冯立的血,可彻底断血藤。”

林婉儿点点头,蒙眼的布条已经换成新的,却依然挡不住渗出的血。两人往密林外走,赵阳回头看了眼火葬场的方向,那里的天空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

他的手腕突然发痒,那道浅浅的印记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赵阳低头看,印记的形状竟在缓缓变化,慢慢变成了第七幅画的模样——空的,却在角落多了个小小的签名,是他自己的名字。

原来李承道没骗他们,两块玉佩合璧确实能看到真相——真相就是,第七幅画永远填不满,因为每个接触过它的人,都会成为画的一部分,生生世世,永无止境。

文物局的地下仓库阴冷潮湿,赵阳和林婉儿用李承道留下的钥匙打开门,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文物,最中间的玻璃柜里,放着个黑布盖着的东西,形状像是颗头骨。

赵阳走过去掀开黑布,头骨的眼眶里空空如也,额头上刻着冯奎的印章,缝隙里还沾着暗红色的粉末——是三十个学生的血痂。

“就是它。”林婉儿的声音发颤,“用冯立的血涂在印章上,就能彻底断了冯奎的血脉联系。”

赵阳刚要伸手去拿,头骨突然睁开眼睛,里面是两团跳动的火焰,和林婉儿左眼的血火一模一样。它的嘴缓缓张开,发出个苍老的声音,像是李承道,又像是林婉儿的父亲:

“小心……第七幅画的主人,从来都不是被拖进去的,是自己走进去的……”

头骨的牙齿开始咯咯作响,玻璃柜突然炸裂,赵阳的手腕传来剧痛,那道印记彻底变成了第七幅画的模样,画中缓缓浮现出他的脸,正一步步走向焚尸炉。

他这才明白冯奎最后那个笑容的含义——所谓的诅咒,从来不是强迫,而是诱惑。每个被选中的人,都会在绝望中主动走进画里,成为新的管理者,就像李承道的师兄,像周明远,也像……未来的他。

仓库外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人在拖着什么东西走,地面发出“滋啦”的声响,像是烧焦的皮肤在摩擦。

赵阳握紧了手里的头骨,转身看向门口,林婉儿的桃木剑已经出鞘,血火在她左眼的空洞里疯狂跳动。

地下仓库的铁门被撞开时,赵阳正将冯奎的头骨按在玻璃碎片上。头骨的额角撞在锋利的碎片上,渗出暗红色的汁液,滴落在地的瞬间,竟燃起幽蓝的火苗,照亮了仓库深处——那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道袍下摆沾着黑血,手里的桃木剑只剩半截。

“师父?”赵阳的声音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承道的半边脸被烧伤,露出森白的骨头,另一只眼睛却亮得吓人,正死死盯着他手里的头骨。

“把它给我。”李承道的声音嘶哑,像是被火燎过,每说一个字,喉咙里就发出“嗬嗬”的声响,“只有用它,才能彻底封死画门。”

林婉儿突然挡在赵阳身前,桃木剑直指李承道:“你不是我师父!我师父的道袍里没有血藤!”

赵阳这才注意到,李承道的道袍下摆渗出粘稠的液体,滴落在地的瞬间长出细小的血藤,正往他的脚踝爬来。那些血藤上结着小小的果实,每个果实里都嵌着张人脸——是七任管理者,包括周明远和王浩。

“他被冯奎的魂附体了!”赵阳拽着林婉儿后退,手里的头骨突然剧烈震动,眼眶里的火焰暴涨,映出李承道身后的景象——仓库的墙壁正在融化,露出后面的画框,正是那第七幅画,画中赵阳的脸已经清晰到能看见瞳孔里的焚尸炉。

李承道的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半边烧伤的脸扭曲着,竟和冯奎的虚影重合在一起。“别挣扎了。”他一步步逼近,血藤在身后蔓延,“你以为你师父是为了救你?他是为了让你替他师兄赎罪!当年若不是他收了冯立的钱,你师兄根本不会死!”

头骨的眼眶里突然弹出张黄纸,是李承道的忏悔信,字迹潦草,沾满黑血:“民国七十年,冯立以三十万大洋相诱,让我放弃破咒,我收了钱,导致师兄被冯奎所害。十年前林兄发现此事,我纵火烧其家灭口,却不忍见婉儿惨死,救其性命……今以魂为祭,望能护她二人周全,了我罪孽。”

“是你放的火!”林婉儿的声音陡然拔高,左眼的血火喷薄而出,桃木剑直指李承道的心脏,“我爹待你如兄弟,你竟为了钱杀他!”

血火落在李承道身上,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半边身体开始透明,露出里面冯奎的虚影。“他知道得太多了!”虚影的声音尖利刺耳,“他不仅知道我炼玉的秘密,还知道第七幅画的真正用途——不是锁魂,是养魂!”

赵阳突然想起《焚心录》里的记载:“七画归一,可聚百魂,炼长生不死之身。”原来冯奎的目的不是找替身,是想用七任管理者的魂和三十个学生的血,炼制不死之身,而第七幅画,就是聚魂的阵眼。

“你师父早就知道!”冯奎的虚影狂笑起来,血藤突然缠住赵阳的手腕,将他往第七幅画的方向拖,“他收冯立的钱,不是为了放弃破咒,是为了等第七幅画填满,亲手夺走我的不死之身!”

头骨在这时突然炸裂,里面滚出颗暗红色的珠子,正是玉佩上嵌着的第七颗眼珠。珠子落地的瞬间,仓库的墙壁彻底消失,露出完整的七幅画,每幅画的眼睛都亮起红光,将赵阳围在中间。

“该你进去了。”李承道和冯奎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血藤将赵阳的身体拉得笔直,他的脸正慢慢贴近第七幅画的画布,上面的焦痕与他手腕的印记完美重合,“成为第七任管理者,你就能得到不死之身,像冯奎一样,像你师父想的那样……”

赵阳的指尖触到画布的瞬间,突然想起李承道最后推他出焚尸炉的眼神,那不是算计,是解脱。他想起林婉儿父亲日记里的话:“诅咒的终点,是放下执念。”

“我不进去。”他猛地抽回手,将那颗眼珠狠狠砸向第七幅画,“谁爱当管理者谁当去!”

眼珠炸裂的瞬间,七幅画同时发出刺眼的红光,画中的人影开始扭曲,像是要挣脱束缚。赵阳拽着林婉儿冲向仓库的后门,身后传来玉佩碎裂的巨响,李承道的惨叫声和冯奎的嘶吼交织在一起,渐渐被画框吞噬。

跑出文物局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赵阳回头看,仓库的方向冒出黑烟,像是有无数张画纸在燃烧,灰烬随风飘散,落在他和林婉儿身上,带着淡淡的焦香。

林婉儿左眼的血火已经熄灭,留下个空洞的眼眶,却不再流血。她的手里握着半块烧焦的玉佩,是她父亲留下的那半块,上面的第七幅画已经空白,只在角落刻着个“了”字。

“结束了?”赵阳的声音发哑,手腕上的印记正在淡化,像块即将消失的纹身。

林婉儿没回答,只是指着远处的火葬场——那里的主楼正在坍塌,焚尸炉的烟囱轰然倒塌,扬起漫天灰烬。灰烬中,似乎有个模糊的身影在向他们挥手,像是李承道,又像是她的父亲。

三个月后,城郊的火葬场旧址建起了座公园,立着块纪念碑,刻着三十个学生的名字,和七任管理者的名字,最后两个是“李承道”和“无名”。

赵阳成了名法医,专门处理离奇的死亡案件,手腕上的印记彻底消失,却总在午夜梦回时梦见第七幅画,画中是空的,却在等他。

林婉儿去了广西,在龙脊山种罗汉果,左眼装了只义眼,是用罗汉果核做的,据说能驱邪。她给赵阳寄过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山脚下有座新坟,墓碑上没有名字,只刻着半块玉佩的图案。

赵阳收到照片的那天,市里发生了一起离奇的案件——文物局局长冯立的尸体被发现在仓库里,全身焦黑,手里握着半块玉佩,正是冯奎的那半块。他的脸被烧得面目全非,却保持着微笑,像是完成了某种夙愿。

案件的现场照片里,仓库的墙壁上有个模糊的人影,正在往一幅空白的画里走,画框的形状,和火葬场的第七幅画一模一样。

赵阳看着照片,突然想起头骨最后那句话:“第七幅画的主人,从来都不是被拖进去的,是自己走进去的。”他摸了摸手腕,那里的皮肤光滑如初,却在阳光下泛出淡淡的焦痕,像块永远不会消失的印记。

窗外的风吹过,卷起桌上的照片,背面露出林婉儿写的一行字:

“有些诅咒,不是结束了,是换了种方式继续。”

远处的公园里,孩子们正在纪念碑前追逐打闹,没人注意到碑座下渗出了些暗红色的液体,在阳光下凝结成藤蔓的形状,慢慢爬向最近的一个孩子,那孩子的手腕上,有块淡淡的焦痕,像极了缩小的第七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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