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雪妍吃着手中的糕饼,看着珺宁在认真做着护腕,她叹了一声,不用想也知是给谁的,但秦游风对珺宁始终淡淡的,她原以为这块比蓁胥还要硬的铁不会有所动摇,可过了几日,她竟然看见秦游风将那护腕带上了。
两人在宫中偶然遇到,那神情颇为不对劲。
师雪妍渐渐察觉出了什么,逮着珺宁问了几句,珺宁却始终说二人没什么。
这不就是现代玩地下恋情的办公室小情侣的现状么……
她知道珺宁面皮薄,也就没有继续追问,拿起画笔开始教授珺宁画画,只是显得颇为心不在焉。
珺宁见她画得兴致缺缺,索性也放下了手中的笔,与她说起最近的怪事来。
“近日我总觉宫里的人怪怪的……”
“哪里奇怪?”师雪妍装作不在意,实则竖着耳朵唯恐漏了一个字。
“苏贵妃失了孩子,本该伤心难过一段时日,可她整日拉着我们醉酒笙歌,完全不像有多难过的样子,我不是不希望苏贵妃好起来,只是……我见着皇后的样子,总觉得苏贵妃似乎释怀得太快了些……还有陛下,近日不止不去皇后那了,连苏贵妃那也不去了,可我也没听闻两人有何嫌隙。还有皇后,她就更奇怪了,前段时日几次三番闹得厉害,现下却似突然消停了,也不去找苏贵妃的麻烦,她妹妹韶怡也不见人影……”
珺宁支颐沉思半响,突然抬头去看师雪妍,眯起眼睛道:“师姐姐你也很奇怪……”
师雪妍动了动唇角:“我怎么了……”
“师姐姐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也不爱笑,是不是……你与蓁将军吵架啦?”
师雪妍对蓁胥始终是矛盾与愧疚并存的心思,但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因为现在师家已是岌岌可危,她若再沉溺儿女私情,真当师家大厦将颓的那一日,她该如何面对种种而至的灾难呢……
话又说回来,她倒是小瞧了珺宁,看似眼里只装着秦游风,但对周围的人却观察得细致入微。内里缘由珺宁并不知晓,她却已将如今的情形摸了个七七八八。
“若要说奇怪……”师雪妍将话题巧妙的引到了珺宁身上:“秦大人近日束发用的簪子,手腕上戴的护腕,脚上穿的靴子,都不似平日里惯用的穿戴,你说奇不奇怪?”
珺宁面色微红,嗫嚅道:“师姐姐你又打趣我……”
“不是我打趣。”师雪妍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道:“珺宁,秦大人他……他与你……”不合适三字始终未能说出口,但她知道,以珺宁的聪慧能够想明白。
公主与侍卫,终究是不可能走在一处的。
本以为珺宁会你难过,她却只是一笑:“我知道,本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我怕有些事情不做,日后我大抵是会后悔的……”
秦游风与她都心知肚明,二人是不可能走到一处的,有些事做了,但二人心照不宣,不戳破,也不明说。
师雪妍感叹,这是朋友至上恋人未满么……
不过这也给她提了个醒,她与蓁胥情况不同,但也不能如此拖下去了,她必须要尽快了结一些事。
眼看天色不早,师雪妍没有留下来用晚饭,与珺宁分别后径直出了皇宫,她在太傅府下了马车,却又绕道去了流云斋的侧门。
言青豫坐在桌前饮茶,见她进来,命子杜关了院门。
“每日需上朝的大臣都不似你般忙,若你是个男子,便不会辜负你这般勤奋。”言青豫面色平静地为她添茶,言语中却暗藏讥讽。
虽说师雪妍如今对他的嘲讽早已免疫,但今日心情本就不爽利,被他这么一刺,便本能回嘴道:“我若是男子,你与孤衍氏活不到今日。”
言青豫却并未动怒,反倒勾唇笑道:“我与孤衍氏?怎么,如今你认为我与孤衍氏不是一伙的?”
“是不是一伙又有何重要,目的相同才会走到一处。”师雪妍喝了一口茶,蹙眉道:“淡了些。”
言青豫添了些茶继续煮,眉眼微抬:“你是不是想说,我与孤衍氏臭味相投,如蚁附膻?”
“这可是言先生说的……”
言青豫笑着摇头:“知道你心中有气,大可不必如此。”
“说正事吧,言先生叫我来是为何事?”师雪妍如今不愿与他虚与委蛇,若不是因言青豫让子杜传话,她是决计不会踏入流云斋的大门。
“你身后有淮安王府的尾巴。”
师雪妍蹙眉,这意思是有人跟踪她?
淮安王府的人……
蓁胥还未回,不会是他,那最有可能的便是南凌延月了。
难道他怀疑自己了?从何时……
师雪妍突然不安起来,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不用如此紧张,怀疑不到你父亲头上,他的目光在你身上,你应想想最近做了什么反常之事。”
师雪妍听他如此说,松了口气,可又觉出几分其他的意味来:“你什么意思?”
言青豫用指尖抚着杯盏的边沿,为她一语点破:“你与皇后……最近走得近了些。”
呵……宫里果然有他的眼线。
“我与皇后为何走得近,言先生不是应该知晓吗?”
“你算准他为了保住皇后不会在陛下面前揭穿你父亲,佯装被迫合作,从而利用他与皇后对付孤衍氏。”言青豫身子向前微倾,将一纸信笺递给了她:“想做到策无遗算,你到底差些火候。”
师雪妍接过他信笺打开,还未看完,那眉便紧紧皱了起来,指尖微颤。最后她将信笺揉成团丢回言青豫的身上,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你别忘了,你的身后有南凌延月,若有些事被他看在眼里,他定不会放过,日后他若认定你成了谢铎与皇后的同党,那可比与孤衍氏合谋的下场好不了多少。”
她却不如言青豫所想,一句:“想不到言先生挺好心,雪妍在此谢过。”便起身想走,却被言青豫拽住了袖子。
“若我不出手,这局棋你必输。”
师雪妍冷笑一声:“我早就知道,无论何种棋局,我玩不过你与淮安王。我要的是一个能让师家安稳的结局,不是输赢!”
她从言青豫的手中拽回袖子,快步离开,言青豫在她身后道:“你当真要为了师家放弃一切?即使失去性命?”
师雪妍轻嗤一声,回眸不解地望向他:“言先生好生奇怪,你不是一开始便知我是为了师家能放弃所有的人吗?身份,地位,夫婿,情爱,又有何重要?我只要我父亲能颐养天年,我只要我兄长安稳顺遂,我只要师府中人能平稳一生。”
言青豫身形一晃,勉强站定,喉头已开始哽咽,滞痛难言。
但即使再难言,他也要劝,否则他怕自己掌控不了走向万劫不复的她!
“你父亲本就成了死局……师家早晚都会倾颓,你如何护得了?”
“护不护得了,总要试一试才知……”师雪妍看向他,道:“言先生还是顾好自己,你与孤衍氏密谋之事,败露不过早晚,淮安王怕早已知晓你的身份,只不过没有实质证据在陛下面前揭穿你,你们如何斗我管不了,但师家,珺宁和阿茵,你们若动了,我师雪妍便是拼得身败名裂,身首异处,也定会拉着你与孤衍氏一同下地狱!”
言青豫突然咳了起来,抓起桌上的杯盏一把掷于地上,面上因愤怒而涨红,带着缓缓爬升的阴厉,他一直竖起的伪装支离破碎。
他的神情阴翳,师雪妍像是看见另外一个人,随着他愈渐缩减的距离面色惊恐地后退,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臂。
他冷冷看向师雪妍,眼神中爬满郁翳的警告。
“你可以放弃蓁胥……也可以背叛南凌延月……他们或许不会拿你如何,但你需记住,我不会任你妄为,若你无需我插手,便不要阻碍我的路,否则……”
言青豫的声音很轻,轻到如同一阵风缓缓刮过她的耳旁,却似寒冰刺骨的冷风,让她止不住颤了颤。
“我会用我的方式,让你无计可施,让师家……万劫不复……”
师雪妍蓦地抬眼,带着愠色地双眸死死盯着他。
言青豫抚着她的面颊笑道:“你若变成了一只不听话的野猫,蓁胥不过是将你囚禁,南凌延月也只会吓唬你两句,但我……可是真会要了你的命……”
“想试一试么……”
“言青豫。”师雪妍忽然一面冷笑,一面拿着她面上的那只手抚上了他的心口:“你的毒解了么?近日瞧着你身体不适,不会是已经毒发,浸入骨髓痛不欲生了吧?”
言青豫反握住她的手,勾唇道:“死不了。”
“却也能让你活得不痛快。”
“所以,我也想让你不痛快。若是不能让你尝尝我受的苦,怎能让你清醒,不被情爱冲昏头脑。”
事实是,她确实没有被情爱冲昏头脑,可她却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越走越远。
他害怕无法掌控的棋局,打从一开始,他就必须看见输赢,否则他决计不会开始动手。
师雪妍抽出手,冷道:“所以,我不能与你讲情义,若我说我能解你身上的毒,但条件是你手上的城防图,你可愿意?”
言青豫面上毫无所动,语气却缓和了许多:“怎么,眼看谢铎与皇后不愿动手对付孤衍氏,主意变了?”
“言先生只需告知于我,你的性命重要,还是除掉师家更重要。”
言青豫失声而笑,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你当真如此重视师家?”
“是。”师雪妍退后三步,朝着言青豫行了一礼:“若先生能保住师家,雪妍必定倾尽其力为先生解毒。”
“还不够,我要你的承诺。”
“什么承诺?”
言青豫道:“你要与我一起走。”
师雪妍微微张口,却半晌不肯答应,片刻之后,她问道:“去哪?”
“这你不用管。”言青豫坐回了石桌前:“于我而言,孤衍氏,流云斋,祁国,都不重要。”
他看向师雪妍,眼神又结出丝丝蛛网,似要将她网住。不是让她无法逃离,而是让她彻底动弹不得。
你要师家……而我……只要你……
师雪妍失魂落魄地回了太傅府,丹淑在她的房中打着瞌睡,师雪妍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拿出帕子捂住口鼻,再从袖中拿出一支香,点燃放在了丹淑的面前。
不过少刻,丹淑便倒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师雪妍拿出纸笔,写了两封信放在了桌上,便起身开始收拾衣物,待一切准备完毕后,她为丹淑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将丹淑的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最后抚了抚丹淑的发髻,从侧门支走了守门的侍卫后快步消失在了黑夜中。
待南凌延月收到消息时,已是深夜。
瞿岩拿着一封信笺颤颤巍巍地抬手敲门。
里屋传来了南凌延月的声音:“何事?进来说。”
南凌延月披着衣服从榻上坐起,接过瞿岩手中的信粗粗看了两句,立时变了脸色,想要冲出去,却被瞿岩拦了回来。
“殿下,属下已命人追了,但师姑娘走了约莫三个时辰,早已出了城门不知所踪,就算殿下着急,也要先探查师姑娘是往何处去才是!”
南凌延月将身后的衣服一把扯过丢在地上,手中的信笺也被他揉皱,一如他早已深锁的眉。
他揉了揉跳痛的额角,在房中踱步。
这姑娘胡来的程度出乎他的意料,简直无法无天!
他当时那板子就不该打在蓁胥的身上!
“她为何突然离家,师府现下如何了?”
瞿岩从未见过南凌延月如此失态,一时也有些怔神,半晌才回过神来,忙答道:“师大人与太傅现下应是知道师姑娘不见了,却也不敢声张,这信笺是府中的侍从送来的,也没多说,只是嘱咐道师姑娘临走前说是瞒着师大人和太傅让他将信送来给殿下。”
南凌延月再看了一遍那封信笺,信中废话颇多,却一句都未提她为何要走,走去何地。
只临了那句:殿下,勿念,将南凌延月的怒火彻底点燃了。
“胡闹!”南凌延月捡起地上的衣服递给瞿岩:“穿上,这几日称病。”
瞿岩脸都绿了,连忙摆手:“殿下,您这不是为难属下么,属下如何能假装殿下啊,您这身份……”
您这身份装起来多累啊!
南凌延月却不容他推脱,放下一句:“若是穿帮唯你是问!”便大步离开,离开前还朝着他行了一礼,口中念道:“殿下,属下告退。”便大步离开,根本不容他多说一句。
瞿岩泪流满面。
殿下您还是我认识的殿下么……
为了个姑娘……
您这是掉进坑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