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岩打着哈欠将马车赶回来时廊桥夜市已经散了,南凌延月扶着脚步踉跄的师雪妍在瞿岩惊愕的神色中上了马车。
“殿下……师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去吃个夜宵,怎会醉的不省人事。
或许……是殿下故意的?
他偷眼瞧南凌延月的神色,总感觉平静中透着丝怪异。
“去师府。”南凌延月放下车帷,吩咐道。
隔着车帷的缝隙,南凌延月拿着帕子一点点擦拭小姑娘面上的泪痕,那动作温柔极了,哪里还有一军将领的正颜厉色……
他叹了一声,殿下毕竟是个男人,对着师姑娘如此娇艳可人的小姑娘终究难以自控。
待到了师府,南凌延月扶着只清醒了三分的师雪妍下马车,她却不不老实,推开南凌延月便要往下跳,将瞿岩吓得忙伸手去接,南凌延月黑着脸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拖了回来。
师雪妍顺势倒在了南凌延月的怀里,她拍了拍坚硬的胸膛呵呵傻笑:“蓁胥你回来啦……”
南凌延月轻轻皱眉,却没有推开她,抓着她不老实的手扶她下车:“别闹,我送你进去。”
师雪妍哪里肯听,拉着他的胳膊想要爬上他的背:“你背背我……走不动了……”
南凌延月看了一眼缓缓打开的师府大门:“你父亲来了。”
“父亲来了又如何!今日就算陛下来了你也要背我进去!”说完手脚并用往上爬。
南凌延月叹了一声,无奈低下身将她背在背上。
师雪妍将脸埋在他的颈侧,不停吹气。
南凌延月觉得痒,想侧过头去警告她不要乱来,却在不经意间触到了她软软的唇。
他立时回过头来,脖子僵硬,耳根却红到了底。
瞿岩抱着长剑靠在马车上对车夫道:“啧啧啧……还是这些小姑娘胆子大。”
那车夫见瞿岩大大方方吃瓜,一点没有要回避的样子,便也跟着吃起瓜来,甚至认真分析道:“师姑娘可是太傅的掌上明珠,生来尊贵,自然有一般姑娘没有的胆子。”
瞿岩点头,他指着师雪妍道:“这姑娘不仅连皇后亲妹都敢打,还曾掌掴殿下。”
“掌掴殿下?”那车夫睁大了眼睛:“殿下没怪罪?”
“怪罪啥……”瞿岩睨他一眼:“没准殿下心里乐着呢。”
那车夫挠了挠头,不懂为何被人打了还会心里乐呵,难道殿下是传说中的那一款?
瞿岩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师府的门开了,但来人却不是师为敬,而是正要离开的言青豫与送他出门的丹淑。
两人见了南凌延月先是一怔,正要行礼时又见他背上的师雪妍冲着二人傻笑。
“姑娘!”
丹淑见师雪妍面上红着一团大胭脂,知道她又醉了,心中不由哀怨,姑娘上次喝醉酒打了淮安王殿下,这一次喝醉酒跑人家背上待着,她抬手捂住脸,真是没眼看了。
丹淑朝南凌延月行礼,伸手过去拉师雪妍:“殿下,还是奴婢来吧。”
师雪妍推开她的手,喃喃道:“我要蓁胥背我进去……”
“蓁将军?”丹淑诧异地看向南凌延月。
“太傅和师大人呢?”南凌延月看向不远处冷冷与之对望的言青豫。
丹淑回道:“太傅去了青云观还未归,师大人去了将军府。”她注意到南凌延月的目光,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个言青豫,便替他解释道:“言先生是来找姑娘的,可姑娘现在……”
言青豫面色沉冷,后移步而至:“夜深露重,殿下在此有所不便,还是将雪妍交予我。”
南凌延月侧过身去,避开言青豫的手,却是对师雪妍道:“你父亲和兄长都不在,要我送你进去吗?”
师雪妍点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侧颈,不停傻笑:“好啊……你不走了对吗?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好。”
南凌延月背着师雪妍进了师府,丹淑瞪大了眼睛,看看立在一旁面色冷愠的言青豫,又看了一眼在南凌延月背上撒娇的师雪妍,只得含泪跟了上去。
“淮安王殿下,您如此待她,可有想过流言可怖,若传了出去,她该如何做人?殿下又该如何自处?”
南凌延月脚步一顿,淡淡道:“你留在此处便没有流言了吗?本王不惧流言,雪妍不日也会与蓁胥成婚,流言有何惧?”
言青豫道:“殿下怎能如此肯定,雪妍会与蓁胥成婚?”
“不与他成,难道与你成?”他缓缓回过身,看向言青豫,神色渐冷:“坊间皆传言先生性子孤傲冷僻,不近女色,不觊朝堂,乃出世之人,如今看来……传闻非实。”
“传闻非实,流言非虚,就看殿下信哪一个。”
两人冷冷相望,夹在两人中间的丹淑打了个寒颤。
“咦……言先生?”
师雪妍抬头看向言青豫,呆愣愣地偏头,又嘿嘿傻笑起来:“言先生是来打我手板的么……”她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又举到南凌延月的面前道:“他逼迫我去流云斋当女师,还打我手板,可疼了。”
南凌延月柔声安慰:“不怕,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打你。”说完看了一眼言青豫,却是对一旁发愣的丹淑道:“丹淑,带路。”
“师雪妍……”
言青豫忽然道:“忘了我与你说过的话了吗?”
南凌延月感觉肩上那只手在缓缓收紧。
师雪妍从南凌延月的背上下来,指着身旁的人道:“知道他是谁吗?”她一脸得意地朝着言青豫勾唇:“我的大腿!大腿懂吗?”
言青豫眉间一抹郁色渐渐凝聚,少刻后被挑起的怒气化为一抹冷谑的笑意:“刚不还叫着蓁将军,这会知道自己攀附皇贵了?难道……你根本没醉?”
师雪妍避开南凌延月的目光,摇摇晃晃走到言青豫身前,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言先生对我的‘教诲’字字珠玑,雪妍怎么会忘……”
师雪妍的目光落在言青豫紧握的手上,呵地一声轻笑道:“可我到底不是你能掌控之人。”
说完她眼睛一闭直接倒地,言青豫铁青着面色接了她一把,下一刻怀中一凉,师雪妍已被快步而至的南凌延月抱起离开。
师雪妍在南凌延月的怀中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沉入黑夜的言青豫,像被沉入深潭的翡玉,既冰冷又孤寂,凉的让她忍不住轻颤,心里却觉无比的“畅快”,但畅快过后,心中又涌出无限酸楚。
若他只是言青豫……该多好……
若她只是师雪妍……该多好……
这一场可谓“精彩”的大戏过后,丹淑失眠了一整夜,直至第二日“始作俑者”醒过来,她才着急忙慌的顶着两个黑黑的眼圈哀怨地凑了上去。
“姑娘,奴婢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喝酒了。”
师雪妍揉了揉干涩的双眼,将被子往上提了提。
不想起……
她淡淡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丹淑的嘴角抽动:“姑娘又……不记得了?”
师雪妍轻轻“嗯”了一声。
丹淑奇怪她淡然的态度,若换作以往她早已从床榻上坐起,拉着她问东问西,可今日这般平淡的态度着实有些奇怪。
她叹了一声:“昨夜淮安王殿下送姑娘回来,正好碰见刚要走的言先生,淮安王殿下似乎与言先生之间有些……”
恩怨?
不至于。
龃龉?
似乎也不对。
她看向师雪妍,叹了一声:“姑娘……你与淮安王殿下……可是有什么……”
师雪妍否定了丹淑的猜测,但又蓦然想起昨夜她问南凌延月的话。
……
“你……喜欢我?”
“若我说喜欢……你当如何?”
……
师雪妍的脸因昨夜的记忆而变得滚烫。
连她自己都不知昨夜到底醉了几分,但她对言青豫说的话,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楚,也是她心里一直想要说的话,她笃定言青豫不会因为此事与她闹翻,故而才出出气而已。
孤衍氏逆党……
她深吸一口气,难道自己真的要与他合谋颠覆祁国?亦或是杀了他为祁国除害?
无论哪一个,她都无法做到,所以她才想走另一条路。
另一条他绝对想不到的路。
越想越烦,她用被子捂住脸:“丹淑……我还想睡一会……”
丹淑看她神色瞬间明白了,却强行拉开她的被子:“姑娘别睡了,今日还得去宫里陪着苏贵妃。”
师雪妍差点把这事儿忘了。
她起身穿衣洗漱,丹淑给她梳头时不经意一瞥手中的梳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师雪妍替她将梳子捡了起来,疑道:“怎么了?”
“没……”丹淑替她挽好发髻,又拿出药膏来抹在她的脖子上:“姑娘昨夜被蚊虫咬了,奴婢给你擦擦药,应该过会就会消。”
师雪妍点了点头,却没觉脖子发痒,这蚊虫也怪的很,哪有叮人脖子的……
淮安王府。
瞿岩为南凌延月添茶,见他眼下乌黑重了些,便意味深长地道:“殿下年纪也不小了,夜里还需早些睡才是,说来都怪师姑娘,一个姑娘家喝那么多酒,这淮洛城中还没有哪个女娘敢如她一般折腾殿下,改日属下定要与师大人说道说道,师姑娘应好好管束。”
南凌延月端茶的手一顿,后轻轻咳了一声,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叫你查的事?”
瞿岩收了想看上司热闹的心思,恢复了正色:“昨日师姑娘确实是去了皇后宫中,时辰不长,但……”他将整理好的线索都记在纸上递给南凌延月:“师姑娘近日被皇后叫去崇宣殿的次数多了些,却没有传诏,而是让贴身的嬷嬷或陈安去请。”
南凌延月眉头微蹙:“何时开始的?”
瞿岩回道:“苏贵妃落胎前三日。”
南凌延月默默饮茶,眉间却渐渐聚起一抹愁色。
瞿岩想起了昨夜,难道殿下是想套话才将师姑娘约出来灌醉的么?
“殿下昨夜问出什么了吗?”
南凌延月摇头,师雪妍虽然醉酒,但下意识防范着他,无论他如何套话她依然能绕过去,回答的都是些不尽不实的话,他也不能在小姑娘房中多待,便只能离开。
只是离开之前……
瞿岩见南凌延月莫名清了清嗓子,本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应是在他们离开太傅府之前,还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不由为蓁胥操了一份心,这小子的婚还成得了么……
“这几日你跟着她,有何发现及时来报。”
瞿岩道:“殿下放心。”
瞿岩刚接下此任务,便听他早就安插在太傅府周围的眼线来报:“师姑娘出府了,看方向……应是去皇宫。”
“又去?”这姑娘怎么如此不消停,瞿岩忍不住抱怨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