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尚书晃着神出了宫门,连怎么回到家的都感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瘫倒在书房里了,外头的天色都已经黑沉到没边了。
书房内点了十几根烛灯,明明各处都是亮堂的,屋内炭盆都是烧得旺旺的,暖的热气逼人,可他却觉得自己好似身处在了一个又黑又冷的地方。
他脑子里不断在思量着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才好,其实明徵帝将谢绍骞的奏折移交刑部,也算是在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他此时要是提出告老还乡,放弃掉自己现在拥有的身份地位,以一个示弱的姿态下了这个台阶,那么最起码还能保下底下一众子孙的前程未来。
说不定还能让明徵帝念上几分他两朝元老的旧情,把他儿孙的官职往上拔一拔。
可是......
可是让他就此放弃现在手里拥有的这一切,他又着实不甘心得很。
他从当初不甚起眼的七八品小官,一路爬到二品大员这个位置上,可是足足用了三十多年!
他还能有几个三十多年?!他如今都已经五十多岁了!要是失去这一切,就相当于前面的大半辈子全都白活白干了!
娄尚书咬牙纠结了很久,还是不想放弃!
大不了就是把他从工部尚书的位置上撸下来,换到三品四品的官位上,总归还在京城,总归他还有希望再往上爬,再重新回到这个位置上!
第二天朝会上,他静候着明徵帝给他的发落,谁知道,明徵帝那头那没有什么动静,谢绍骞这头又出幺蛾子了。
又是一通参奏,连七八年前的事都翻出来说了,振阳王照常附议,连带着都察院跟大半朝堂的人都附议上了。
明徵帝这头还是收下奏章,转手给了刑部那头,由刑部来裁量惩处,只是看着娄沂的眼神不再像昨日那般平淡了,多了些许属于皇帝的威势。
娄尚书依旧是虚浮着一双腿走出金銮殿的,这次他连回头张望的力气都没有了,出了宫门就瘫软在了自家的马车前,还是由两个小厮合力抬上马车的。
又是在书房内坐到了大半夜,又是头脑不停转动的盘算。
此时他要是提出告老还乡,还算有几分体面,只是他的儿孙估计就此止步于此了,日后没有了他的照料,恐怕也会受人排挤,终生不得寸步。
但他要是不走的话,顾忌也不可能再留在京城了,可能会被外放出去,随便被塞到某个偏远之地,给个六七品的县城父母官。
再想爬进这京城来,这辈子算是无望的了。
不过就算是当一县之地的父母官,也好过孑然一身回到老家的好吧,起码,在那座县城里,他就是最顶天的存在了,掌握着所有百姓的生杀大权!
娄尚书眼底透出一股狠劲,心中又有了决策。
说到底,他还是舍不得当官时这种手握权利的滋味。
第三天,娄尚书拖着佝偻了不少的身体去上朝,再次等着明徵帝的发落。
然而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还有第三次!
谢绍骞跟振阳王这是摆明了不放过他,不放过娄家啊!
这次更是连二十多年前,连先帝当朝时候的事都翻出来了,直接将他锤到了底!
他早就将这些事忘在脑后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谢绍骞究竟是靠什么将这些东西翻出来的,那时候的谢绍骞,甚至都还没考上进士当上官!
就离了大谱!荒了大唐!
这一回,似乎连老天爷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了。
此时,就算是他想将事情都揽下来,辞了官职告老还乡去,明徵帝都不可能让他这么轻易的离开了。
他当真是后悔不已啊,早知道就不该贪图那一点点权势,早两日放手的话,他也不至于落得个这么一个下场,起码还能保全了家中一众老小!
最后,明徵帝下令,娄家上下,家产充公,直系中有在朝为官者尽数撸职,十二岁以上男丁被发配到皇陵处服劳役五年,十二岁以下男丁以及所有妇孺,逐出京城,发配回老家。
五年!
娄尚书悲从心中来,别说五年,就算五个月他这副身子骨都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最后娄尚书是被当场除了官服,拖出金銮殿的,他已然没有了能自个行走出去的能力。
在金銮殿门前那条长长的阶梯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水痕,但不过片刻,就被洒扫的太监给清理干净了,自此,这皇宫朝堂之中,再无他的痕踪。
......
可哪怕娄尚书被撸了官职,一家壮丁都要被派去挖皇陵,剩下的妇孺弱小,眼看着就要离开京城了。
可娄馨蕊还是不甘心,偷偷找了机会溜出去,跑到陆引鹤府邸去等,倒还真是让她等到了下值回来的陆引鹤。
她不顾自己的安危,直接拦在了陆引鹤的马车前,扒着马车冲着里头的人喊道:
“陆大人,旁人都说是我推她谢晚棠落湖的,可事实明明不是如此!我对陆大人不敢再奢求什么,只盼望陆大人能够看清谢晚棠的蛇蝎心肠,不要被她有所蒙蔽!”
陆引鹤掀了帘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娄馨蕊。
此刻的娄馨蕊还异常高兴,丝毫没有察觉到陆引鹤的神色,她还觉得是自己的话让陆引鹤听进去了,所以才出来见她的。
反正她现在的想法就只有一个,她已经再没有机会嫁给陆引鹤,那她也不允许谢晚棠嫁给他!
她从来没想过,谢晚棠由始至终都未曾与她有过任何冲突交集,但她就是疯魔了,心里头就只剩下了这样一个执念。
谁都可以嫁给陆引鹤!唯独谢晚棠不可以!
娄馨蕊仰头看着陆引鹤,期待能从他嘴里说出厌恶舍弃谢晚棠的话来,可是那双满是锐利的眼神,却硬生生让她打了个寒颤。
而陆引鹤所说的话比开春之时的湖水还要刺骨,带着令人颤栗的无尽寒意。
“我只恨那日你没淹死在那片湖底,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更别妄想对谢小姐做些什么,不然,娄家上下都将别想全须全尾的走出京城!”
娄馨蕊当即变了脸色,疯狂的控诉着陆引鹤:“不!不可以!你怎么可以那样对我?!陆引鹤!你怎么敢?!”
“娄家现在还有什么能力是让我不敢的?”
陆引鹤冷哼了一声,用似乎是在看着一个死人的眼神看着娄馨蕊,语气之中只有冷意:
“你大可以试试!”
说完,陆引鹤便转身坐回到马车上,眸光幽深冷如寒潭,他闭上了眼,遮盖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娄家,娄馨蕊,一个都别想好过!
娄馨蕊还在疯狂的扒着马车不让走,最后被南山一脚踹了出去,架着马车离开了。
她倒在雪地中不肯离去,最后还是被巡逻的官兵发现押回娄家去的。
回到娄家后又病了,只是现在娄家上下已经无心管她了,更没有闲钱来给她请大夫,要不是娄夫人还护着,她那些个嫂子姨娘恨不得直接生撕了她才好。
第二天还昏沉着就被塞进马车,被那一群妇孺带离了京城,往老家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