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意识在黑暗中载沉载浮。
耳边充斥着粗重的喘息、淫邪的笑语,冰冷的触感和灼热的体温交替侵袭着我的感官。
好累...
这些破碎的画面如同失控的走马灯,在我紧闭的双眼前疯狂旋转冲撞。
不知熬了多久,眼皮终于攒起一丝力气,费力掀开一条缝。
映入眼帘的不是厂房冰冷的水泥顶,而是洁白得晃眼的天花板,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脸上,带着一丝久违的、却让人心慌的暖意。
我动了动手指,触感是柔软的被褥,身上盖着干净的薄被,手腕上还插着输液针,冰凉的药水顺着血管缓缓流淌。
身体的感官正在一点一点回归,意识回笼的刹那剧烈的头痛率先袭来,像有无数根钢针在太阳穴里搅动。
紧接着手腕被绳索磨破的伤口传来的刺痛,双腿酸软,每一寸肌肉在叫嚣着之前的挣扎无力。
猛地环顾四周,空荡的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
仪器滴答作响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记忆如决堤的潮水般汹涌而来:林方媛逼近的阴狠脸容,齐非渊被迫吞下药片时决绝的眼神,绑匪围上来时猥琐的笑声,还有最后压在身上的沉重重量...
难道他们真的……
我一下坐起,颤抖着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
病号服下,胳膊、肩头、脖颈,到处有着深浅不一的青紫痕迹,是被侵犯、被按压留下的印记,更不用提某处明显的胀痛。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吐出来,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却压不住心底的恶寒。
所有获救生还的侥幸崩塌,泪水终于决堤。
我卷缩起身子,把脸深深埋进被子,仿佛能隔绝这个肮脏的世界。
羞耻、绝望与悲伤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勒得我喘不过气。
原来那些黑暗里的触感、不堪入耳的声音不是噩梦是真实发生过的地狱。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明明已经熬过最艰难的岁月,为什么还是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没完没了的折磨,难道我生来就该被这样对待?
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疯狂地抓扯头发,用指节一下下撞击额头,妄图驱散那些龌龊的画面。
可林方媛那句阴狠的话偏要钻进来:“我这兄弟,hIV、hpV样样都有”。
hIV...三个字刺穿我最后一点侥幸。
我猛地扯开病号服,盯着身上深浅交错的青紫印记,疯了似的搓揉、拍打,直到皮肤泛红发烫。
那些痕迹依旧顽固地留在那里,像一个个耻辱的烙印,提醒我被玷污的事实。
我以后该怎么活?
背着感染病毒的恐惧,活着不过是在人前苟延残喘,人后被自己的肮脏恶心。
歧视、痛苦、慢慢腐烂...
这样的人生,活着还有何意义。
原来我从来没逃出过剧情的枷锁,所谓挣扎不过自欺欺人。
我的结局早已注定——感染艾滋,悲惨死去。
我想象着未来:日渐消瘦的身体、无法治愈的病痛、亲友躲闪的眼神,还有齐非渊看向我时或许会有的嫌恶与疏离。
与其等到那一天在绝望中耗尽最后一丝尊严,被世界抛弃,被自己恶心,不如现在给自己一个解脱。
绝望使我颤抖着拔掉手腕上的输液针。
鲜血顺着针孔渗出来,滴在洁白的床单上,红得刺目,像极那个雨天,爸爸从桥上跳下去溅在泥地里的颜色。
一样绝望,一样冰冷。
拖着虚软的身体挪到窗边,用力推开玻璃窗。
盛夏的阳光扑面而来,我伸手去接,却被光线灼得指尖发痛。
我咬着牙艰难地爬上窗台,用尽全力撑着窗台边缘往上爬,每动一下,浑身的酸痛均在叫嚣。
终于坐上窗台,低头俯视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车流、行人在这个繁华世界依旧在自顾自运转,但早已与我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此刻,我忽然真切理解张弛舟老婆当初的决绝。
原来人被逼到绝境时,死亡真的会变成最完美的退路。
艾滋...
未来某天,我躺在充斥着消毒水与腐烂气味的病房里,浑身插满维持生命的管子,皮肤一块块溃烂流脓,瘦得只剩皮包骨头。
护工照料我时会戴着三层厚厚的手套,隔着防护面罩投来怜悯的目光,而我将在一滩恶臭的排泄物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那样活着不过苟延残喘,在日复一日的屈辱与痛苦中消耗掉最后一丝尊严。
迎着风,长发被吹得凌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窗沿上,刚落下便被呼啸的风卷走,不留一丝痕迹。
嘴唇哆嗦着,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呢喃:
“我的朋友们,谢谢你们陪我走过一程,原谅我的冲动,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齐非渊,我爱你,真的好爱你...如果有来生,我们再好好相遇,好不好?”
“爸爸妈妈我来陪你们了...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们孤单,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团聚...”
闭眼的瞬间我不再犹豫,身体朝着窗外缓缓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