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饭送来时,后台的空气里,终于弥漫开一种食物的暖香,冲淡了油漆和灰尘的驳杂。专业人士端来两份,放在一张摇摇晃晃的折叠桌上。
“快吃。”她催促着,声音里充满关怀 。
她目光落在司莫尼的饭盒上,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粒米饭。
“你吃得太慢了。”她眉头微微蹙起,“别减肥了,你已经很瘦了。”
司莫尼的身体微微一僵。她近来胃口才有所恢复,之前服用抗抑郁药,消瘦得厉害。她没有解释,只是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我吃饭一向慢。”她轻声说。
专业人士大口扒拉着饭菜,动作迅速而豪迈。她的嘴角沾着一点米粒,却丝毫不减她的优雅。
“我胃口大。”她坦承,声音里充满自嘲,“吃得快又多。”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司莫尼脸上,显露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祁家骢以前开玩笑,说我像猪。”
司莫尼的身体,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祁家骢,这个名字,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头反复切割。她面色不变,唇角保持着微笑。她将目光落在饭盒里,那里,白米饭和简单的炒菜,散发着一股清淡的香气。
专业人士吃完饭,没有离开,只是走到一旁,拿起手机。她拨通一个号码,声音里显露一丝疲惫。
“这种反复确认的方式,真让人不适应。”她对着手机说,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她又拨通另一个号码,声音变得清晰而明确。
“李总。”她对着手机说,姿态挺拔,像在面对面交锋,“您派您的下属送支票过来,缺乏诚意。慈善需要亲自参与。”
司莫尼的身体微微一僵。李总。这个称呼,像一道无形的电流,在她身体里流窜。
专业人士听完对方的回复,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
“好。”她说,声音里充满胜利者的姿态,“不能迟到太久。”
她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在桌上,目光落在司莫尼脸上。
“这算不算一种‘道德讹诈’?”她自问,声音里充满玩味,“我凭老交情逼人到场。似乎站在道德制高点,逼人行善。每个人表达善意的方式,都不同。”
司莫尼将目光从饭盒上收回,落在专业人士脸上。
“如果对方接受,并前来。”她老实回应,声音平静,“说明他们认可这种表达方式。算不上讹诈。”
她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像李锁柱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接受道德讹诈?那个曾经让她爱上,又让她深陷泥淖的男人。这个念头,让她猛地一惊。她连忙低下头,继续吃饭,仿佛饭盒里,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专业人士的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显露一种赞同。
“你说得对。”她将手机收好,然后从包里拿出一面小巧的化妆镜,开始补妆。
她细致地涂抹着口红,动作优雅而熟练。她的目光落在镜子里,又看向司莫尼。
“这个口红颜色,搭配衣服吗?”她问。
司莫尼的目光落在她唇上。
“可能是灯光问题。”她说,“可以去化妆间看看。”
专业人士笑着摇头,那笑容里充满自嘲。
“我拿到博士学位后,才开始学习化妆和穿搭。”她说,“我觉得这比国际贸易规则,复杂多了。”她将化妆镜收好,目光落在司莫尼脸上,“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她起身,身姿摇曳,像一朵盛开的百合花,向后台深处走去。
司莫尼早已没了胃口。她目送专业人士离开后,收好饭盒,投入后台忙碌的工作。各种道具的搬运,人员的调度,让她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偶,不停地奔波着。
演出正式开始后,后台才终于松了口气。但连日劳累,让她体力不支。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留下一笔钱给一位熟悉的义工,叮嘱他代为捐赠。然后告假,提前离开。
她走向停车场,需要穿过贵宾休息室。那是一间宽敞而奢华的房间,水晶吊灯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着柔软的地毯和精致的家具。空气中弥漫着香槟和雪茄的味道。
她走到门口,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室内。她的身体猛地一僵。
在那里,专业人士正仰头与人讲话。她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姿态优雅。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穿着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的熟悉男人。他身姿挺拔,像一棵松树,傲然独立。正是李锁柱。
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紧绷,显露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他的目光,恰巧从专业人士的脸上移开,落在司莫尼身上。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司莫尼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像一面被敲响的战鼓。李锁柱的目光,深邃而复杂,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藏着无数秘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司莫尼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立刻转身,疾步返回,从侧门出去。她的脚步声急促而凌乱,像在逃避一场无形的追逐。
她绕了一大圈,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子,才走到前面的停车场。冬日的寒风,像刀子般割在脸上,让她清醒了几分。她迅速开车回家,车轮碾过冰冷的柏油路面,发出一种单调的轰鸣。
她知道今晚专业人士的话有所暗示,但她实在没有兴趣去猜测其用意,更不想在这里与李锁柱碰面。
然而,司莫尼清楚地认识到,如果她真心想要恢复正常生活,就不能一直将整个世界拒之门外。她的理智告诉她,只要打算让生活恢复正常,她就必须正视那些她一直回避、不愿多想的事情。
她再次萌生了离开这座城市的念头。她开始整理银行账户,重新上网查询信息,规划着未来的去向。她需要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没有过去纠缠的,干净的未来。
例行的心理咨询即将结束时,张教授的目光落在司莫尼脸上,显露一丝赞许。
“义工组织发展迅速。”他说,“主事者打算成立慈善基金会,并聘请专职人员。”他停顿了一下,问道,“你是否有兴趣尝试?”
司莫尼摇了摇头。
“我可能准备重新开始念书。”她说,声音平静而柔和。
张教授的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这也不错。”他说。
司莫尼犹豫片刻,她紧紧地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如果我暂停一段时间的治疗,尝试自我调适。”她问,声音里显露一丝不安,“您是否会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或‘过河拆桥’?”
张教授笑了。他摇了摇头,那笑容里充满安慰。
“不会。”他说,“心理医生的职责,是协助治疗对象,自己找到解决心理困扰的方法。你依靠自我的认识和信心,我很高兴。”
司莫尼松了一口气,那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
“但我并不确定,是否能真正做到不依赖您的判断和治疗。”她坦承。
张教授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平静而深邃。
“我们可以先尝试调整治疗频率。”他建议道,“从每周一次,改为每月一次。”他解释着,“医生的谈话像药物一样,最终应将影响缩减到最小。依靠自己的力量,建立心理平衡,才是真正的成功。”
司莫尼同意了这个安排。她目光落在张教授脸上,显露一丝困惑。
“如何判断自己最终能否做到自我调节?”她问。
张教授的嘴角勾起一个笑容,他定义着自我调节。
“自我调节是一种情绪的平衡。”他说,“并非总是欣快,或总沉溺不快乐。关键在于重获自我控制。”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司莫尼脸上,“如果有一天,你能在自由选择的前提下,体验到自主的快乐、满足与轻松,那么,你就完成了成功的自我调节。”
司莫尼记住了这些话。她缓缓起身,准备告辞。
“莫尼。”张教授叫住她。他从桌上拿起一本新书,递给她。书的封面,是蓝色的,上面印着几个简单的字:《自我发现之路》。
“这是我刚出版的新书。”他说,声音里显露一丝谦逊,“为大众读者写的,内容可能浅显。但包含了近年心理咨询的感悟,希望对人有所帮助。”
司莫尼接过书,书页散发着油墨的清香。
“谢谢您。”她说。
张教授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目光里,似乎藏着无数本心理学着作里,也未能解答的谜题。
“你,还会,来吗?”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