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教授的目光落在司莫尼脸上,像一把无形的尺子,丈量着她内心的波澜。
他轻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平静而深邃。
“你讨厌你的长姐吗?”他问,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
司莫尼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她摇了摇头,乌黑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在肩头轻柔地晃动。
“我一直喜欢她。”她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视她为姐姐。她对我很好。”
张教授的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那笑容里,显露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然而,你一直在回避与她见面。”他指出,指尖轻敲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并且,曾无礼地挂断电话。”
司莫尼的脸色瞬间苍白,像一张被揉皱的白纸。她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车祸后,我没有与他的家人有任何联系。”她承认,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张教授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直截了当。
“你真正回避的,是在他去世之后。”他一字一句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司莫尼的身体猛地一震,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祁阳的名字,在近一年的治疗中,一直是她心底的禁忌,从未被提及。此刻,她无法逃避。她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
“我无法面对他的家人。”她坦承,声音里带着一种绝望的沙哑。
张教授的身体微微前倾,他将一份文件推到司莫尼面前。
“我了解到的信息是,”他说,声音平静得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这是一场意外。凶手已被抓获并审判,原因是服用毒品过量导致失控行为。”
司莫尼的目光呆滞地落在文件上,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像无数只黑色的蚂蚁,在她眼前爬行。她第一次听到这些细节,但并未感到任何安慰。她的身体像被抽空了力气,只是呆滞地看着前方,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塑。
“你无法接受他的去世吗?”张教授问。
司莫尼的目光从前方收回,落在张教授脸上。
“自从十六岁母亲去世后,我就明白,死亡是每个人的共同归宿。”她说,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像一潭死水,“我接受这个现实,没有因此留下阴影。”
张教授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然而,你明显在延长你的悲痛期。”他说,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却又将痛苦深藏不露。”
司莫尼的身体微微绷紧。
“他的父母、孩子、妻子,以及长姐,都与他有着比我更亲近的关系。”她辩解,声音里充满了苦涩,“他们的痛苦,可能更深。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谈论我的悲痛程度。”
张教授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清明。
“痛苦无需比较才有资格流露。”他说,“你回避他的家人,并非因为觉得他们比你更痛苦。”
司莫尼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紧紧地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像一片风中的落叶。终于,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我无法面对他们。”她承认,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自责,“因为,我对他的死,负有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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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教授再次将那份文件推到司莫尼面前。
“我了解到的情况是,他当时去墨尔本,是为了处理与妻子离婚相关的房产过户事宜。”他说,声音平静得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而凶手,是其妻子的前婚外情人,已被逮捕。”
司莫尼的身体猛地一震,她猛地抬起头,目光落在张教授脸上。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痛苦。
“不。”她否定了张教授的说法,声音里充满了颤抖,“他去澳大利亚工作,是为了不让我为难。”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自责和悔恨。
“他的妻子,曾警告过我。”她说,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他去墨尔本会有生命危险,并建议我,想办法留下他。”她缓缓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我当时怯懦了,没有那么做。因此,我一直为此自责。”
她痛苦地用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
“我知道,只要我开口,他肯定会留下。”她说,声音从指缝间溢出,充满了绝望,“他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一直爱我、关心我。”
她的手缓缓滑落,露出那张苍白而痛苦的脸。
“然而,我却有意无意地忽略他,爱上了另一个人。”她继续说,声音里充满了自嘲,“在陷入爱情时,我完全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他始终对我很好,我却始终不能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是否算得上爱。”
她的目光空洞地落在前方,像两枚失焦的镜头。
“我很自私。”她说,声音里充满了悔恨,“我更在乎自己的感受,而非他。我确信,如果不是我,他可能不会那么早陷入一段让他和妻子都痛苦的婚姻,更不会因此死去。”
张教授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平静而深邃。
“你陷入了过度自责的情绪。”他说。
司莫尼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充满痛苦的眼睛,直视着张教授。
“我怎能不自责?”她反问,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我怎能假装发生的一切,我完全无辜?”
张教授摇了摇头,他试图开导她。
“从某种程度上说,包括他的妻子和你在内,每个人都是无辜的。”他说,声音平静而柔和,“因为没有人能预知后果,生活也并非在每个关键时刻,都提供了明确的选择机会。”
司莫尼的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沙发里。
“我当时是有选择的。”她坚持,声音里充满了固执,“只是我没有选择他,并且一直没有。”
张教授沉默了片刻,他目光落在司莫尼脸上,像在审视一件复杂的艺术品。
“你是否认为,你从一开始就可以选择爱他,而非另一个人?”他提出假设,声音里充满了平静。
这个假设,让司莫尼无言以对。她只是呆滞地看着前方,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塑。
张教授继续阐述,声音里带着一种超然的平静。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他说,“即使有机会重来,为了规避已知的结果,你也许会做出不同的选择,生活走向可能不同。但这不代表生老病死和意外就不会发生,你仍然可能因新的选择而后悔。”
司莫尼沉默片刻,她的目光飘向窗外,那里,冬日的阳光,显得格外苍白。
“我最近在看圣经。”她轻声说。
张教授的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你并非第一个向宗教寻求解决之道的人。”他说,声音里带着一种了然,“你家族的信仰变迁,从传教士到无神论,也曾是我的研究课题。”
司莫尼的目光落在张教授脸上。
“我觉得自己此时寻求圣经答案的想法,很功利。”她说。
张教授摇了摇头。
“寻求内心平衡是人类精神需求,并非功利。”他纠正道,然后问道,“圣经有帮助吗?”
司莫尼摇了摇头,那乌黑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在肩头轻柔地晃动。
“有些句子印象深刻。”她说,“但仍无法建立信仰。”
张教授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平静而深邃。
“无论是宗教信仰,还是心理治疗,都无法代替你,宽恕自己。”他强调。
司莫尼惨淡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苦涩。
“我不需要宽恕。”她说,“救赎并非易事。”
张教授引用观点,声音里带着一种哲学思辨。
“心理咨询是给无神论者的安慰剂。”他说,“真正的救赎,可能需要神示。”他用科幻电影中无法改变过去的例子类比,“命运源于个人性格做出的选择,他的命运,并非由你的选择决定。”
司莫尼的身体微微颤抖,她没有完全接受,但承认也许如此。
“也许如此。”她说,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只是无法说服自己放下。”
张教授最后引用西方谚语,声音里带着一种劝慰。
“如果一直挂念逝者,他们就无法安息。”他说,“只有停止想念,他们才能安然离去。”
司莫尼久久思索这句话,目光空洞地落在前方,像两枚失焦的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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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心理医生办公室回家后,司莫尼还是拿起手机,给长姐打了电话。手指在屏幕上摩挲,最终拨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接通,她深吸一口气。
“中午,我很无礼。”她说,声音里充满了歉意。
长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一种久违的温柔。
“我理解。”她说。
司莫尼感到一种无形的重担,压在心头。所有人都强调没有人怪她,但那重担并未减轻,反而愈发沉重。她感到绝望,喉咙哽咽。
长姐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关切。
“你无恙吗?”她问。
司莫尼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我很好。”她说。
长姐提及此行来北京除了公事,也与李锁柱谈了还款计划。她透露家庭情况已平静许多,祁阳的孩子也很好,再次强调没有人怪她。
司莫尼无法面对长姐与祁阳相似的面孔,那熟悉的面容,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头反复切割。长姐似乎也察觉到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短暂沉默后,司莫尼轻声告别,然后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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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善演出当天,司莫尼作为义工,负责后台后勤工作。后台空间狭窄,堆满了道具和设备,空气中弥漫着油漆和灰尘的味道。她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服,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脸上没有一丝妆容。
她搬运道具时,一位清秀的女士走到她身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她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丝质礼服,脚下是一双细高跟鞋,整个人显得格外精致。
“莫尼。”女士轻声说,脸上显露一种意外的惊喜。
司莫尼的身体微微一顿,她转头看向对方。她认出对方是一位国际贸易专家,曾在一年前,李锁柱的帮助下,为祁阳家人的公司提供过援助。
“谢谢您当时提供的帮助。”司莫尼说,声音里充满了真诚。
女士的笑容更深了。
“我与你长姐一直保持联系。”她说,“祁阳家人的公司外贸变化,也作为我的案例追踪。上周,我还和她一起吃了饭。”
女士主动提出帮忙,她伸出手,指尖纤细,指甲修剪得整齐。
“我来帮你吧。”她说。
司莫尼看了一眼对方精致的着装,再看看自己一身休闲的义工打扮。
“不用了。”她婉拒道,“您穿着礼服,不方便。”
女士收回手,没有坚持,只是身体微微前倾,与司莫尼交谈。
“我负责接待来宾,所以提前来了。”她说,目光落在司莫尼脸上,显露一丝好奇,“我注意到你也加入了义工组织,这是第一次在活动中碰到你。”
司莫尼的脸上显露一丝惊讶。
“您留意到我了?”她问。
女士笑了笑。
“我是组织创始成员。”她说,“只是近年忙碌。”
司莫尼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感到一种久违的亲近感。
“您请休息。”司莫尼说,“我去整理道具顺序。”
女士却坚持帮忙,她挽起袖子,动作利落而迅速。
“一起吧。”她说,“很快就完成了。”
两人很快完成了道具的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