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办完柳太后的葬礼,容铮病了一场。
他不到五岁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之后父亲另娶,继后对他赶尽杀绝,是当时即将奔赴漠北,与烈马一起追赶太阳的柳胜男,放弃了自己的理想与抱负,毅然决然地进了皇宫,用自己最宝贵的青春,一路庇护着他。
她没有生他,但她对他做的所有事,便是连许多生母都未必能做得到的。
她令他重新拥有了母爱,她让他知道,这个世上还是有人牵挂着他,有人在迫切地等他归来,等他奋进,等他鹊起,等他站上那最高之位。
他在她的期盼与扶持中一步一脚印,最终登上了那个位置,却是无法让她回到年轻时,更无法还她一个无忧的人生。
她的人生从她为了他进宫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了。
她便这么没有自我地活了一日又一日,直到这一天,她终于化为烟,化为了尘土。
“母后……”容铮捂脸低泣,“母后不要走……”
身边的谢瑶华这几天因着操持柳太后的葬事而身心俱疲,这晚沾床即睡,正睡得熟时,被身边人的呓语惊醒。
听到他的低泣,谢瑶华也跟着难过,眼睛热热的,也想要流泪了。
她把烛火调亮了些,回头看到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谢瑶华拿手指去揩,正要抽回手时,赫然发觉他的体温高得吓人。
容铮竟是高热了!
“青眉,快叫太医!”
这真是兵荒马乱的一夜。
好在天亮时,容铮退热了,睁眼时,眼神还是往常那般清明。
只是谢瑶华眼底一片青黑,看到屋里的太医,容铮才恍然:“孤是……病了?”
太医上前回话:“回官家,您半夜高热惊厥,娘娘守了您大半夜。”
难怪眼睑这般青黑。
“孤没事了,你们下去吧。福公公,让御膳房给皇后准备补气血的汤膳。”
说着他便揽着谢瑶华重新躺下,“瑶华,你陪我再睡会。”
谢瑶华又探了几次他的体温,确定他已经完全退热,不会再复发了,她才放心睡去。
这一觉,便睡到了傍晚。
夫妻俩起来时,三个孩子都来了,三个孩子脸上都全是担忧。
容雅伦先扑过去:“阿爹,阿娘,你们吓死我们了!”
夫妻俩张开怀抱,将三个孩子拥在怀里。
一家五口紧紧抱在一起,过了好久才松开。
柳太后过世,容雅伦也是用了好一段时间才接受,刚开始的时候,她下学后,脚步都会自动往成平宫那边拐去,到了宫门口看到稀稀拉拉的宫人,她才惊觉成平宫已经没有主人了。
她自出生后便一直生活在亲人长辈的宠爱中,还从来没有试过这样的死别。
柳太后刚过世时,她的感觉并不大,只是去到成平宫没能再见到那张熟悉的脸时,心中涌上失落而已。
等到了后面,她的难过才慢慢的涌上来。
等到有一天晚上,她也在夜里低泣出声时,容雅伦才彻底明白,父亲为何会在梦里哭泣,还会因此病倒了。
祖母是父亲的其中一条骨头,如今这根骨头突然断了,父亲才会一下撑不住呀。
父亲都病了一场,那逍遥王叔,岂不是比父亲更难过?毕竟王叔是在祖母身边长大,由祖母一手带大的,她的离世,对逍遥王叔来说,应该也是毁灭性的打击吧?
于是容雅伦跟自己母后说了一声,便带着侍从去了逍遥王府。
逍遥王妃看到容雅伦,像是看到了救星,眼泪都快出来了:“殿下,他看着那株海棠已经足足一个早上了,这几天他每天只喝得下一碗青菜粥,但今天早上到现在,他连一口气都没喝。”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啊!
他若是死了,她和两个孩子怎么办?他们还那么小,没有了父亲的庇护,他们该有多可怜多艰难啊!
“王婶,我想带我王叔去外头喝杯奶茶,可以吗?”
“他肯去吗?”
“本宫自有办法,有劳王婶去做出行的准备吧。”
逍遥王妃不太放心,她令身边人去准备出行的车驾与人员,自己则在廊下看着。
不知道容雅伦跟容战说了什么,容战竟然主动说要吃东西了。
逍遥王妃大喜:“快,传膳,传膳!”
毕竟是好几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了,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容战便只喝了一碗粥,仅仅是一碗粥,已经让逍遥王妃喜极而泣了。
天知道这几天她为了让他吃东西,用了多少方法,又有多挫败。
如果早知皇太女这么有办法,她早就去把皇太女请来了啊!
容战用了膳,容雅伦又掩着鼻子:“王叔,你几天没洗澡了?熏得我都快晕了。”
于是容战又去洗头沐浴。
洗洗刷刷妆妆整整的,一过就是大半天,等到容雅伦终于满意了,已经是傍晚了。
叔侄两人上了马车。
逍遥王妃想跟着,容雅伦婉拒了:“王婶,弟弟妹妹离不开你,王叔这里有我罩着,出不了岔子,放心吧,今晚就把王叔还给你。”
马车出了逍遥王府,径直往城北而去,半个时辰后,马车在“白日狂想”甜点铺停下。
容战看着眼前的点心铺,有些惊疑:“雅伦,你要带我来的地方,就是这个点心铺?”
“是啊,就是这个点心铺。”容雅伦先跳了下车,“下来吧王叔,我们一起给祖母做个蛋糕,我跟你说,她最喜欢的是榛子味的蛋糕,最喜欢喝的是茉莉奶茶,刚出炉的蛋挞她一口气能吃四个呢……”
容雅伦在出宫的时候,便遣人到白想这里传了话,说下午会带容战过来,请她清场,因此这个时间点,店里没有其他客人。
白想直接将容家叔侄带进了操作间,手把手地教两人做了一个榛子味的蛋糕,还做了蛋挞,亲手煮了茉莉奶茶。
容战学得很认真,做得很用心。
最后那个蛋糕,是他与容雅伦一起完成的。
卖相跟白想做的样板没法比,但他很满意。
他小的时候,他也曾给好母后做过糕点,也是这般的粗糙,可母后吃得很开心,说卖相再好的东西,都比不上真正的用心。
叔侄俩拿着蛋糕、奶茶和蛋挞去了皇陵,在柳太后陵前祭拜,然后在月光洒下来的时候,两人一口一口的把东西全部吃掉。
出皇陵的时候,容雅伦问容战:“王叔,明天还来吗?”
“来。”
叔侄俩一连来了七天,第七天的下午,容战已经恢复了元气。
他摸摸容雅伦的脑袋:“雅伦,谢谢你,你救了王叔一回。”
容雅伦嫣然一笑:“只要父皇和王叔好好的,祖母才会安心,祖母这么疼雅伦,雅伦肯定要让祖母安心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