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御史瞥了不远处的帝后二人,实话实说:“……他说官家与娘娘自然是出色与优秀的,但太儿女情长了,他怕自己也会跟着谈情说爱,从而丧失斗志。”
“哦?听着令师弟还有大抱负?”
“实不相瞒,他想辅佐的是一个想一统天下,做天下共主的君主。”
一统天下,天下共主……
这八个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容铮与谢瑶华对视一眼,这不是先前那个叶静说过的吗?
刘御史那师弟,会不会是跟叶静来自同一个地方?
如果是,那叶静、刘御史的师弟,再加上白想,大兴已经有三个穿越者了,这已经是知道的,不为人知的地方,会不会还有更多?
怎么,这些人是把大兴当做什么旅游胜地,组团旅游来了?
容雅伦是背对着父母的,自然看不到两人眼中的惊异能狐疑,她对刘御史的这个师弟非常感兴趣。
“那就请刘大人给令师弟写信,就说,本宫诚意邀请他到洛京一游,希望他玩得愉快。”
刘御史赶紧回去写信,容雅伦拿着昨夜没想通的问题去请教周世海,完全将容铮与谢瑶华当成了透明。
容铮心里落差好大:“雅伦以前有什么不懂的都来问孤。或许在雅伦心里,孤真的过于儿女情长?”
谢瑶华摸摸他手:“可若你不儿女情长,这世上也不会有雅伦他们三兄妹。”
容铮心里舒服了些。
要说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其实并不是打败了一群兄弟登上皇位,而是与谢瑶华相识相知相爱相守,并生下三个可爱优秀的孩子。
至于天下共主……
很早之前他可能有过那样的一闪而过的念头,但自从与谢瑶华成了婚,他一连几次御驾亲征之后,他便没有了那样的雄心。
做天下共主,不是单喊一句口号就能做到的,要牺牲许多士兵的性命,无辜的百姓也会被牺牲掉,包括他的家人,亲人,也会成为牺牲品。
这些无辜的生命不应该成为他野心达成的牺牲品。
所以他收了那样的念头,转而将心力放在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发展国家内驱力这一件事上。
哦,内驱力这个概念,他也是在叶静那里听来的,内驱力强大了,兵强马壮的,百姓的认同感提升了,那国力便会增强,到时候真有那不长眼的觊觎大兴,那他们也具备与之一打的能力。
他们不惹事,但也从不怕事,更是具体能搞事,搞大事的存在。
现在他的女儿容雅伦,想要做天下共主,想要亲手搅动天下风云,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是双手双脚支持了。
夫妻俩商议了半天,打算再过几年,便可以慢慢地把他们手上的人手移到容雅伦手上。
柳太后提醒他们:“晋安与成明都是好孩子,他们与雅伦一母同胞,也只不过是比雅伦早出生了片刻而已,他们虽不是储君,但正如晋安所讲,我们大兴的兴衰,可不是单凭一个人就能撑得起来的。铮儿,瑶华,你们要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
只是身在皇家,就注定不可能做得到一碗水端平。
容雅伦成为储君,只是跟他们拉开区别的开始,未来他们的差距会越来越大,等到容雅伦登基为帝,他们在兄妹手足之前,先为君与臣。
容铮还是认真应了下来:“母后放心,我与瑶华心中有分寸。”
帝后二人心中有数,柳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长长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很疲惫。
自从莫离出嫁之后,她总会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但她每日参汤、燕窝的进补,也是作用不大,晚上可能只是睡一小会就醒了。
晚上睡不够,白天就常打呵欠,总是昏昏沉沉的,但真正躺到榻上去,她又躺不稳,翻来翻去的,有时候眼皮明明已经沉得掀不起来了,她的脑子还是很活跃,身体各处也都抗拒入眠。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一个月,到如今,柳太后已是整整瘦了一大圈,便是睁着双眼,眼睛也是很无神,神情也常常出现呆滞。
太医日日过来请平安脉,也都是说柳太后忧思过重所致。
太医开的方子没有什么问题,但吃了就是没有任何好转,便是容铮将农大夫请进来替她调理,柳太后的情况也是转变不大。
农大夫在宫中待了七天,最后一天,他收拾行李,对容铮说:“老夫没辙了,官家还是早些准备后事吧。”
容铮不能接受。
他母后只不过是精神不济了些,为何就至于到准备后事这一步了?
“太后娘娘心无所牵,没有活下去的动力,就这几天了。”
心无所牵,不是应该活得肆意吗?怎么就会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呢?
容铮将容战召了进来。
“哥,怎么了?”
“农大夫要我早些给母后准备后事。”
容战的拳头立即就挥过来了,暴跳如雷:“你那么大个皇帝!连母后也照顾不好!早知道这皇位我就跟你争到底!”
容铮一声不吭,任凭容战如何辱骂都不还嘴,只一拳一拳的还过去。
逍遥王妃一脸担心地站在不远处,她问谢瑶华:“娘娘,真的不用叫停吗?”
“有痛快就当场发难,打完了,他们自会坐下来慢慢聊。”
“那母后的情况,真的已经糟糕到那个情况了吗?”
“身体不至于,但精神怕是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了。”
谢瑶华望着屋瓦上的天空,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上一世。
上一世,其实她如果全力抵抗的话,未必不能从聂凤手下逃出生天,只是她已经厌倦了每日打打杀杀的生活,尤其是,她无法再对容铮提起剑,所以她顺势而为,迎到了聂凤的剑尖,被她挑断了心脉。
上一世,死亡对她来说是解脱,是结束一切痛苦的方式。
如今对于柳太后来说,死亡,可能也是她奔向自己心之所向的开始。
只是柳太后越是坦然,他们这些小辈就越是放不下,越是不甘心。
尤其对谢瑶华这个重活一世的人来说,死亡并重生,这是极为罕见的机缘,大部分的人,死了便会化为一堆白骨,过不了几年,白骨也会腐朽为泥土,什么都剩不下。
只是道理人人都懂,容铮与容战这两兄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无论他们怎么恳求柳太后不要抛弃他们,柳太后还是在一个普通的午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不带一丝留恋地,奔向了她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