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波,该咱们上了。”
老郑把星铁矛往地上戳了戳,矛尖扎进冻硬的土地,带出几块混着血的碎骨。
他旁边站着二十个老兵,最大的七十岁,最小的也过了五十,个个身上带着旧伤——有人缺了条胳膊,有人瞎了只眼,还有人走路一瘸一拐,是当年被兽族踩断的腿。
没人说话。
远处传来联合军指挥部的喇叭声,说的还是那套话:“为了蓝星存续,为了年轻一代……”
声音飘到叹息之城的断墙这边,已经变得模糊,像蚊子哼哼。
老郑啐了口唾沫:“说白了,就是让咱们来填坑。”
他摸出怀里的烟袋,烟丝早就潮了,点了半天没点着。
旁边的独眼老李递过来半块火石:“我儿子给的,说这玩意儿能引火星。”
火石擦出的火星落在烟丝上,冒出呛人的黑烟,老郑猛吸一口,咳嗽得直弯腰。
“指挥部的计谋,咱们都懂。”
老李的独眼盯着远处的黑雾,“先用咱们这些没牵挂的耗他们——咱们死了,修炼资源省下来,年轻人能多练半个月;咱们多杀一个,年轻人以后就少面对一个。”
他说的是联合军高层的秘密计划。
那些坐在后方指挥部里的人算得很清楚:年轻人是未来,有生育能力,能修炼,不能轻易折损;
而他们这些老头,要么没儿女,要么儿女早就死在战场上,就算战死,也只是少几张吃饭的嘴。
“说得好听。”断了条胳膊的王老汉往城墙缺口挪了挪,断口处的伤疤被冻得发红,“不就是觉得咱们老了,没用了吗?”
他刚说完,远处的黑雾就动了。
像一锅烧开的墨汁,缓缓往这边涌,边缘处偶尔闪过几点绿光——是魔族的噬魂魔军,后面还跟着黑压压的兽族兵,蹄子踏在地上的“咚咚”声,隔着三里地都能听见。
老郑把烟袋揣回怀里,握紧了星铁矛:“别废话了。记住,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挣了。”
他率先走出断墙。
脚下的路早就被血泡透,冻成了暗红色的冰,走在上面“嘎吱”响。
二十个老兵跟在他身后,脚步声稀稀落落,却异常整齐——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段路了。
魔族的黑雾先到了。
带着股腐肉味的冷风扫过来,老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他看见最前面的黑雾里钻出个魔族兵,骨甲上还挂着上次联合军士兵的肠子,手里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就是现在!”老郑吼了一声,星铁矛往前刺。
矛尖带着风声,正戳在魔族兵的胸口,星铁碰到骨甲的瞬间冒出白烟,魔族兵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像融化的冰一样开始消解。
“一个!”老郑心里默数,把矛尖拔出来,又往旁边捅——那里有个兽族兵刚探出头,被他戳中眼睛,绿血喷了他一脸,腥得他直皱眉。
老李的独眼盯着阴兵。
那些灰黑色的影子飘得飞快,刀劈在身上只能带出一缕黑烟。
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艾草和糯米——这是他年轻时跟道士学的,说能克阴物。
他把布包往阴兵堆里扔,艾草碰到影子的瞬间燃起绿色的火苗,阴兵发出凄厉的尖啸,消散了好几个。
“两个!”老李咧嘴笑,露出只剩两颗牙的牙床,“比上次多赚一个。”
王老汉用断胳膊夹着盾牌,另一只手挥着短刀砍兽族的腿。
他砍得又快又准,专挑关节处下手,倒下的兽族兵在地上抽搐,很快被后面的同伴踩成肉泥。
他的裤腿被绿血浸透,冻在腿上硬邦邦的,却一点没察觉——注意力全在眼前的兽族兵身上。
“三个了……”王老汉喘着气,短刀已经卷了刃,“老郑,你多少了?”
老郑没回话。
他被三个魔族兵围住了,星铁矛被其中一个死死抓住,另一个的弯刀正往他后心砍。
他猛地弯腰,让过弯刀,同时抬脚踹在前面魔族兵的膝盖上,听见“咔嚓”一声脆响,那魔族兵单膝跪地的瞬间,他抽出别在腰后的短匕,刺进了对方的眼窝。
“四个。”老郑擦掉脸上的黑血,星铁矛终于挣脱出来,又捅穿了一个魔族兵的喉咙,“还差一个,就能比上次多挣两。”
但黑雾越来越浓了。
噬魂雾像无形的手,抓住了跑得慢的老兵。
有个叫小马的老头刚砍倒一个兽族兵,就被黑雾裹住,他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变成了一具干尸,手里的刀“当啷”掉在地上,滚到王老汉脚边。
“小马……”王老汉捡起刀,这把刀还是小马昨天磨的,刃口亮得能照见人,“我替你多杀一个。”
他冲得更猛了,短刀和小马的刀一起挥,像只发怒的老熊。
兽族兵被他砍倒了一片,绿血溅在他脸上、身上,冻成了硬壳,他却像没感觉,只是机械地挥刀、砍杀,嘴里数着:“五个……六个……”
老李的艾草用完了。
阴兵趁机围了上来,他的独眼被其中一个的刀划中,瞬间涌出鲜血,糊住了视线。
他看不见了,只能凭着声音挥刀,砍倒了一个阴兵,自己的后背也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血顺着伤口往下淌,很快冻成了冰。
“六个……”老李摸了摸脸上的血,笑了,“够本了,还挣了仨。”
他最后挥出的一刀,砍中了一个兽族祭司的脖子,绿血喷了他满脸。
倒下的时候,他看见老郑正被五个魔族兵围攻,星铁矛已经断了,老郑正用断矛的木杆砸,一下又一下,砸得魔族兵的骨甲“噼啪”响。
“老郑……加油……”老李的声音越来越小,视线彻底黑了下去。
老郑听见了,但他没时间回头。
他的胳膊被魔族兵的弯刀划开了,血顺着胳膊流到手上,把断矛杆握得更紧。他瞅准一个空档,把断矛杆捅进了最前面魔族兵的嘴,看着对方倒下去的瞬间,心里数:“七个。”
现在只剩他一个了。
周围全是魔族兵和兽族兵,阴兵在旁边飘着,像在看一场慢死的戏。他的腿被兽族兵咬了一口,骨头都露了出来,疼得他直抽气,但他还是拄着断矛杆站着,不肯倒下。
“来啊!”老郑吼道,声音劈得像破锣,“老子还能杀!”
一个魔族兵冲上来,弯刀劈向他的脖子。老郑没躲,反而往前一步,用胸口撞向对方的刀,同时把断矛杆刺进了对方的肚子。
“八个。”他笑了,血从嘴里涌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裳,“挣了……六个……”
倒下的时候,他看见远处的地平线上,有淡淡的绿光在闪——那是年轻人修炼的方向。他想起指挥部喇叭里的话,突然觉得也没那么难听了。
至少,他们这些老骨头没白死。
黑雾漫过老郑的尸体时,慢了半分——魔族兵在清理战场,兽族兵在啃食尸体,阴兵在收集散落的魂魄,他们都没注意到,这波“炮灰”比上一波多撑了一个时辰,杀的异族也多了三成。
联合军指挥部里,有人在记录:“第七波,存活零,击杀异族二十三万零百二十七,消耗敌方噬魂雾浓度12%,兽族先锋减员7%……”
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叹息之城上空飘着的、那些老兵们没说出口的遗憾。
但没人知道,老郑他们最后都在笑——毕竟,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挣。
他们这群老头,最后都成了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