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座京城浸泡其中。
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缓缓行驶,车轮压过石板路,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咯吱”声。
车厢内,气氛比外面的夜色还要凝重。
白宇端坐着,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的绣春刀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将所有变数扼杀在萌芽之中。
可现在,他却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牵着鼻子走,去一个他本不该在深夜踏足的地方——太子府。
这感觉,糟透了。
“你不必如此紧张。”
苏子衿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她悠闲地靠着车壁,仿佛不是去龙潭虎穴,而是去参加一场轻松的宴会。
“一个连自己身份都不敢透露的人,让我如何不紧张。”
白宇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苏子衿掀开车帘一角,看了看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
“我的身份是什么,重要吗?”
“重要的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共同的目标。”
“白指挥使,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马车骤然停下。
车夫低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大人,到了。”
白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烦躁,率先下了马车。
眼前,便是太子府朱红色的高大府门,门前悬挂着两盏巨大的灯笼,光芒将门口的石狮子照得威严肃穆。
几名身穿甲胄的东宫卫士,手持长戟,如雕塑般矗立在门口,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什么人!”
见到有人靠近,一名卫士厉声喝道,手中的长戟“唰”地一下横在身前。
白宇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自己的腰牌,冷冷地递了过去。
那块代表着锦衣卫最高权力的令牌,在灯笼的光芒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卫士看清腰牌,脸色瞬间变了,原本的厉色化为恭敬和畏惧。
“原来是白指挥使,卑职有眼不识泰山。”
“不知指挥使大人深夜到访,有何要事?”
“奉密令,前来调查一桩要案,需要进入太子府搜查。”
白宇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块砸在地上。
“搜查太子府?”
卫士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太子府是什么地方?那是国之储君的居所。
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卫士,就算是兵部尚书来了,没有皇上的手谕,也休想踏入半步。
锦衣卫虽然权大,但这个要求,也太过惊世骇俗。
“白指挥使,这……这不合规矩。”
卫士硬着头皮开口。
“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擅闯太子府,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白宇的脸色沉了下去。
“规矩?”
他上前一步,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那名卫士。
“我锦衣卫办案,就是规矩。”
“你若阻拦,便是同案犯。”
“到时候,这扇门我一样能进,只不过,是踏着你的尸体进去。”
冰冷的话语,让那几名卫士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们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敢这么做。
锦衣卫的凶名,在京城无人不知。
就在气氛僵持到极点的时候,苏子衿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对着那名卫士,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这位军爷,我们并非要为难你们。”
“只是此事关系重大,牵扯到一桩足以动摇国本的大案。”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
“你将此物呈给太子殿下,殿下自然会明白。”
那卫士将信将疑地接过玉佩。
玉佩通体温润,上面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游龙,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只是看了一眼,瞳孔便猛地收缩。
作为东宫卫士,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正是太子殿下随身佩戴的龙纹玉佩!
此物从不离身,怎么会在这女子手上?
卫士不敢再多问,双手捧着玉佩,恭敬地说道:“二位请稍等,卑职这就去通报。”
说完,他转身匆匆跑进了府门。
白宇看着苏子衿,心中的惊疑又加深了几分。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她不仅对张德海的秘密了如指掌,甚至还能拿出太子殿下的贴身信物。
她的能量,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没过多久,府门缓缓打开。
一名身穿总管服饰的老太监,领着一队人快步走了出来,正是太子府的总管,刘公公。
“不知白指挥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殿下已在书房等候。”
刘公公对着白宇躬了躬身,随后又将目光转向苏子衿,态度愈发恭敬。
“姑娘,请。”
苏子衿微微颔首,迈步走进了太子府。
白宇紧随其后,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深渊。
太子府内,亭台楼阁,曲径通m。
与皇宫的威严壮丽不同,这里更多了几分雅致和书卷气。
在刘公公的带领下,他们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了一处名为“藏书阁”的建筑前。
这里是太子平日读书的地方,收藏着海量的经史子集。
“殿下就在里面。”
刘公公停下脚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苏子衿没有丝毫犹豫,推门而入。
白宇跟了进去,只见偌大的藏书阁内,只点着一盏孤灯。
一个身穿明黄色常服的年轻男子,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一排书架前,似乎在看书。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来。
那张脸,与当今圣上有七分相似,只是更加年轻,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
正是当朝太子,朱瞻基。
白宇心中一凛,立刻单膝跪地。
“臣,锦衣卫指挥使白宇,参见太子殿下。”
然而,太子朱瞻基的视线,却越过他,落在了苏子衿的身上。
他的神情有些复杂,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你来了。”
太子的声音很轻,似乎怕惊扰了这满室的书香。
苏子衿没有行礼,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殿下,我需要一个解释。”
太子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解释?你不是已经都猜到了吗?”
他转过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资治通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