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烈将紫袍玉带扔在案上，瓷杯被他攥得咯吱响，酒液溅在描金的猛虎挂上，晕开一片深色。
“荒唐！”
他猛地将杯子掼在地上，碎片溅到廊下。
白日里养心殿的场景还在眼前。
皇帝枯坐在龙椅上，手指抖得握不住朱笔，面对丸国“三日内不降便屠城”的通牒，只反复念叨着：“不可开战，国库空了，到手的城池没了。”
文烈当时按剑上前，甲胄相撞的脆响震得殿内落针可闻：“陛下！金玉公主尸骨未寒，二皇子身陷囹圄，丸国欺我太甚！臣愿领兵十万，踏平丸国都城，以其王颅祭奠公主！”
皇帝却挥了挥手，龙袍的袖子扫过御案，将奏折拂得满地都是：“文烈，你可知开战意味着什么？去年黄河决堤，今年北地大旱，朕若准你出兵，这天下就要反了！”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低下去：“朕已决定，选任城王的女儿过继为公主，三日后送往丸国。”
“陛下！”
文烈气得目眦欲裂：“您是闵月国天子，岂能受丸国如此胁迫？！”
“够了！”
皇帝猛地拍案，龙椅上的金龙仿佛活了过来，吐着信子盯着他：“朕意已决！文烈，你若还认朕这个君，就给朕待在府里，不许踏出大门半步！”
此刻，文烈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指节捏得发白。
他从军三十年，护着闵月国江山从尸山血海里趟过来，如今却要看着皇室屈膝求和，还要将宗室女往虎狼窝里送。
“无能！”
他低声骂道，声音里裹着血味：“这般苟活，与亡国何异？”
廊下的风突然动了动，文烈猛地回头，却见一道白影贴着墙根掠过，衣袂带起的香风里，混着极淡的药草味。
“谁？”
他按剑起身，却见那白影停在月洞门边，转身时露出张素净的脸。
正是近来常出入南宫府的梦月。
“文将军。”
梦月手里提着个锦盒，月光落在她眼睫上，投下片浅浅的阴影：“我查到些东西，或许能救二皇子，也能告慰公主在天之灵。”
锦盒打开时，里面是半枚烧得焦黑的玉佩，还有几张从丸国驿馆暗格里搜出的信纸。
玉佩边缘刻着“丸”字，正是丸国皇室子弟的信物，而信纸的墨迹里，混着与公主香囊中相同的朱砂。
“公主确实是丸国所杀。”
梦月指尖点过信上的符咒：“他们用特制的迷药引公主失了心智，再让死士换上二皇子的衣袍，用他的匕首行凶，这玉佩，是那丸国死士慌乱中遗落的。”
文烈盯着那半枚玉佩，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宫门口，曾见一个穿二皇子府服饰的侍卫，腰间挂着块相似的玉佩。
当时只当是府里的下人，如今想来，怕是早就被丸国换了人。
“我这就进宫将证据呈给陛下！”
文烈抓起玉佩就要往外走，却被梦月拦住。
“将军且慢。”
她望着远处皇城的方向，眉头微蹙：“宫里的动静，不对劲。”
话音未落，城外突然传来号角声，不是报时的更角，而是战事用的冲锋号，一声比一声急，撞得夜空都在颤。
紧接着，是连绵的喊杀声，从北城方向滚过来，像闷雷碾过头顶。
“怎么回事？”
文烈猛地跃上墙头，只见城北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隐约能看见黑衣人影顺着城墙攀爬，手里的弯刀在月下闪着冷光。
“是丸国的人！”
梦月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们根本不是等三日后和亲，是早就准备好了！”
文烈心头一沉，突然想起白日里皇帝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想起二皇子被下狱时嘶吼的“是圈套”。
他猛地一拍大腿：“不好！二皇子……”
话没说完，府门突然被撞开，几个浑身是血的亲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将军！二皇子反了！他打开了后城门，丸国的铁骑已经进城了！”
文烈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猛地拔剑，剑刃劈开夜风：“备马！随我进宫护驾！”
皇城此刻已是人间炼狱。
梦月赶紧找谢浔几人商量，准备前往宫内解救皇上。
禁军与丸国士兵在朱雀大街上厮杀，鲜血顺着青石板缝往低处流，汇成蜿蜒的红河。
文烈带着亲兵杀到承天门时，正撞见二丸国太子麒麟玉站在门楼上，穿着明黄的战甲，手里把玩着一枚虎符。
那是调兵的信物，不知他从何处得来。
“文将军，别来无恙。”
麒麟玉笑得阴冷，身后的丸国将领正指挥士兵搬运国库的金银：“本王劝你束手就擒，这大楚的江山，很快就是本王的了。”
“逆贼！”
文烈挺剑刺去，枪尖带着三十年的战场煞气：“你勾结了谁？敢弑主囚皇，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麒麟玉侧身避开，甲袍扫过城砖上的血迹：“天打雷劈？肯将归顺于我，我何至于此？”
他突然提高声音，像是说给城楼下的士兵听，又像是说给自己：“你们天子眼里只有那个八岁的黄口小儿！墩亲王说得对，他不抢，就只能等着被你们捏死！”
文烈这才明白，原来背后还有墩亲王的影子。
这老狐狸一向与各国暗通款曲，怕是早就看中了二皇子的野心，故意挑唆他谋反。
“多说无益！”
文烈枪尖一抖，直取麒麟玉面门。
他的枪法是在死人堆里练出来的，招招狠戾。
可麒麟玉身后却突然出来一个神秘人。
突然混进一阵诡异的笛音，尖细如蛇信吐芯，听得人头皮发麻。
“邪祟！”
身旁的亲兵刚喊出半句，就被一道黑影抹了脖子。
那黑影裹着灰袍，脸上覆着蛇形面具，手中握着支骨笛，笛孔里仿佛有无数细碎的鳞片在反光。
“你的死期到了。”
灰袍人声音嘶哑，骨笛猛地一顿，笛音陡然拔高。
城墙下的阴影里顿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密密麻麻的蛇头从砖缝、草丛里探出来，三角眼在暮色中闪着幽绿的光。
有碗口粗的巨蟒，有筷子长的小蛇，鳞片上都泛着青紫，显然带着剧毒。
“放箭！快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