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被砸开的缺口越来越大,那只空洞的眼睛像颗冰冷的珠子,死死嵌在缝隙里。老陈举着步枪的手在颤抖,指节发白 —— 他知道只要扣下扳机,就能打穿那只眼睛,可枪口才抬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了。枪身的反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的,像他此刻纠结的心情。
“那是老王家的二小子……” 他声音发哑,“以前在能量塔旁边开杂货铺,还给过小安糖吃。上次我去买能量棒,他还多给了我半根,说‘陈叔你跑这么远不容易’。”
阿月突然捂住嘴,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掉。女人认出了那张脸,虽然此刻眼神空洞,可轮廓还是那个会笑着逗孩子的青年。小安从母亲怀里探出头,怯生生地喊了声 “王哥哥”,对方却毫无反应,只是机械地用石头砸着藤蔓,指甲在粗糙的石头上磨出了血,像不知道疼似的。
就在这时,洞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不是平民那种僵直的步伐,而是带着慌乱和喘息的奔跑声。紧接着是几声枪响,夹杂着有人喊 “往这边跑” 的嘶吼 —— 其中一个声音还带着破音,听起来像是跑岔气了。
“是老周他们!” 老陈眼睛一亮,又瞬间暗了下去,“他们果然被引来了!这小子还是老样子,跑步都能跑岔气。”
木桦的神念已经探出去。五个身影正朝着山洞跑来,为首的是个瘸腿的中年男人,手里握着能量手枪,跑起来一颠一颠的,像只受伤的袋鼠。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和一对夫妇,女人怀里还抱着个襁褓,里面的婴儿在哭,哭声在死寂的荒野里格外刺耳,却也带着鲜活的生气。
“后面有追兵!” 瘸腿男人嘶吼着冲到洞口,看到藤蔓后的平民时愣了愣,随即骂了句脏话,“该死!连平民都被操控了!这些人干活没这么积极,砸藤蔓倒挺卖力!” 他举起手枪射击,能量光束擦着青年的耳朵飞过,打在藤蔓上,溅起一串火星,把藤蔓烧出个小洞。
这枪声像是信号。被操控的平民突然加快了砸藤蔓的速度,缺口瞬间扩大到能容一人通过。老周等人来不及细想,顺着缺口冲进山洞,瘸腿男人最后一个进来,反手用能量斧砍断藤蔓,暂时挡住了外面的追击。他因为用力太猛,差点摔倒,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陈哥!你怎么在这?” 老周认出了老陈,刚松了口气,就看到被捆的清扫队员,脸色瞬间变了,“你们被盯上了?早知道我们就绕路了,这下好了,一锅端。” 他嘴上抱怨着,眼里却满是担忧。
“不止我们。” 老陈指了指地上的投影字迹,“他们在执行‘净化计划’,要把所有逃亡者都引来改造。说是改造,我看就是想把我们都变成贴藤蔓的‘同款机器人’。”
老周的脸 “唰” 地白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瘸腿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 那是被能量子弹打中的旧伤,此刻却像被晶片能量刺激般,疼得他额头冒汗。“改造…… 他们真的要这么干?上次我听人说改造完连吃饭都得按指令来,想多吃一口都不行。”
“你见过?” 木桦注意到他的反应不对。
老周的喉结滚动了半天,才从怀里摸出个军用水壶,灌了口能量液,差点呛到。“上个月在废弃矿场,我们遇到过三个被强行植入晶片的反抗者。” 他的声音带着后怕,“那哪是植入,简直是活剥!把人绑在架子上,跟杀猪似的。”
抱着婴儿的女人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又立刻捂住嘴,像是怕吓到孩子。她的丈夫拍着她的背安抚,自己的脸色却也白得像纸:“老周,别说了…… 再说下去,孩子都该被你吓哭了。”
“必须说!” 老周猛地提高声音,“木兄弟是外人,他有权知道这鬼地方有多可怕!” 他看向木桦,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那些人被绑在金属架上,晶片是用蛮力摁进额头的 —— 你能听到骨头被压碎的声音,能看到他们的眼睛从愤怒变成空洞…… 有个大叔最后还笑了,笑得比哭还吓人,说是‘终于不用思考了’。”
狐崽突然从老陈脚边站起来,对着老周龇牙。这小家伙大概是被 “活剥” 两个字吓到了,背上的毛竖得像刚炸过的油条,小爪子还在地上刨来刨去,像是想挖个坑躲起来。刨着刨着,它挖到块小石子,又把石子扒拉到一边,继续刨,看来是打算挖个避难所。
“最可怕的是他们还活着。” 老周的声音发颤,“植入完晶片,他们就被放了出来,像没事人一样跟我们打招呼,说‘别反抗了,很舒服’。可他们的额头一直在流血,说话的时候嘴角还在流口水 —— 那根本不是人,是会走路的尸体!有个还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挖矿’,我们吓得魂都没了。”
木桦的神念扫过这五个新来的逃亡者。他们的精神波动虽然紊乱,却都带着鲜活的情绪:恐惧、愤怒、还有对同伴的担忧 —— 和被操控的平民截然不同。瘸腿男人的波动里有段尖锐的折线,显然是目睹强行植入时留下的精神创伤,像平静的心电图突然出现的尖峰。
“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问。
“我们是‘散逃者’。” 老周解释道,“不像陈哥他们是组队逃的,我们都是各跑各的,后来在荒野遇到,才结伴同行。就跟捡队友似的,捡到谁算谁。” 他指了指身后的年轻人,“小吴是三级文明的机械师,因为偷偷拆晶片被抓;老冯夫妇是农民,不愿意把孩子送去‘晶片适配班’,说是那班就是给孩子洗脑的。”
老冯叹了口气,摸了摸妻子怀里的襁褓:“十级文明说孩子满六岁必须植入晶片,说是‘从小适应’,其实就是从小控制。我们宁愿躲在荒野饿死,也不让孩子遭那罪。那破晶片,连孩子都不放过,真是缺德到家了。”
木桦这才明白野外逃亡者的组成。有像老陈这样的二级文明原住民,有跨文明逃难的机械师,还有为了孩子反抗的普通夫妇 —— 他们来自不同阶层,却因为同一个原因被迫逃亡,像被狂风卷到一起的沙砾,虽然不起眼,却能聚成一堆,抵挡些风雨。
被捆的队员突然剧烈扭动,嘴里发出 “呜呜” 的警告声,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他额头的晶片投射出的字迹又变了:“散逃者精神波动已收录,强制植入装置即将抵达”。这次的字写得龙飞凤舞,像是用毛笔写的,没什么威慑力。
“强制植入装置?” 小吴突然脸色大变,这年轻人一直没说话,此刻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是‘铁壳子’!他们会派带着机械臂的运输车来,那东西能强行撬开人的嘴,把晶片塞进喉咙里 —— 上次我看到有个反抗者被塞了,那场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的话没说完,洞外突然传来沉重的轰鸣声。不是能量步枪的射击声,而是履带碾压地面的声音,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尖啸 —— 那声音越来越近,连山洞的地面都在轻微震动,像有巨兽正在靠近。有块小石子从洞顶掉下来,正好落在老周的帽子上。
“来了!” 老周举起能量手枪,瘸腿在地上蹬了一下,摆出射击姿势,却因为没站稳晃了晃,“小吴,你不是会拆晶片吗?等下能不能想办法弄坏那装置?你要是能行,以后我把省下来的能量液分你一半。”
小吴的手抖得厉害,却还是点了点头:“我需要工具…… 还有时间。我这手艺,平时拆个晶片还行,拆这大家伙,心里没底。” 他看向木桦,眼里带着希冀,“木兄弟,你刚才用的光轮能不能干扰机械臂?就像干扰遥控器似的。”
木桦没有回答。他的神念已经探到了那辆运输车 —— 车身上装着六个机械臂,每个臂端都夹着枚闪着红光的晶片,车头的探照灯正扫向山洞,灯光里夹杂着细微的能量丝,像撒向猎物的网。那网还不太规整,有几根能量丝歪歪扭扭的,看来这装置也不是什么高精尖产品。
更让他在意的是,运输车的能量反应与之前探测到的山脉异常区域完全同源。这说明所谓的 “强制植入装置”,就是从那个废弃通讯站派来的 —— 那里不仅是精神干扰源,还是操控底层的 “武器库”,而且看起来库存不怎么样,这装置有点旧。
狐崽突然叼来块碎石,塞进木桦手里。小家伙大概是觉得他该动手了,对着洞外的方向龇牙,喉咙里发出 “呜呜” 的威胁声,小尾巴却紧张地夹在两腿之间,暴露了内心的害怕。它还往木桦脚边靠了靠,像是想寻求保护。
木桦握紧碎石,指尖的光轮再次凝聚。他看着山洞里的人们:举着步枪的老陈、护着孩子的阿月、瘸腿却坚定的老周、抱着婴儿的老冯夫妇、还有强作镇定的小吴 —— 这些人或许弱小,或许恐惧,却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着被操控的命运。像一群渺小的萤火虫,却努力发出光。
运输车的轰鸣声已经到了洞口。探照灯的光柱穿过藤蔓的缝隙,照亮了洞壁的符号,那些符号在光柱里扭曲、闪烁,像在发出无声的呐喊。有个符号被照得太亮,还闪了闪,像在眨眼睛。
“小吴。” 木桦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等下我会想办法缠住机械臂,你趁机去找装置的能量核心 —— 记住,瞄准红色的线路剪。那颜色最显眼,跟标出来的似的。” 他顿了顿,看向所有人,“我们或许逃不掉,但至少能让他们知道,反抗者不是待宰的羔羊,也不是能随便操控的傀儡。”
老陈的步枪突然上膛,发出清脆的 “咔哒” 声。这声音像个开关,让山洞里的慌乱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平静。老周瘸着腿挪到木桦身边,能量手枪的红光在黑暗中闪烁,像颗不肯熄灭的火星。他还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站得更稳些。
而洞外,运输车的机械臂已经抓住了藤蔓,金属关节转动的声音里,夹杂着晶片即将被激活的 “滋滋” 声 —— 那声音像电流声,又像某种信号。一场关于自由与奴役的战斗,即将在这荒野山洞里爆发。虽然敌人有 “铁壳子”,但他们有信念,还有会捣乱的狐崽,未必没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