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马氏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声音压得又急又低:“当家的,快看!道上来人了!”
杜尚风浑身一激灵,忙把小她们往草丛里按了按,自己则猫着腰躲到槐树粗壮的树干后,只露出半只眼睛往外瞧。
小道上一前一后走着两个人,前边的汉子肩宽背厚,步子迈得又沉又稳,一看就是常年干力气活的,跟齐钧那清瘦文弱的模样半点不沾边。
后面跟着个姑娘,身量小小的,低着头快步撵着,像是怕被落下,细弱的肩膀随着脚步轻轻晃,看着就像株没经过风雨的秧苗。
两人都低着头往前赶,脚踩在枯黄的草叶上,发出沙沙的响,竟没留意树后还藏着人。
杜尚风的心沉了沉,又不甘心地盯着那两人的背影,直到他们越走越近,才确信不是齐钧。
他松了口气,却又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闷得慌。
树后的风带着凉意吹过来,掀得小马氏的衣角轻轻动,三人都没说话,只听见远处归鸟的叫声,一声比一声急。
小马氏终究按捺不住心头的焦灼,悄悄拨开身前的茅草,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她理了理被草叶勾乱的鬓发,对着那对男女福了福身,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这位大哥,这位姑娘,敢问你们路上……有没有瞧见一个穿长衫的青年往这边来?”
那两人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吓了一跳,汉子猛地停下脚步,下意识将身后的姑娘护了护。
姑娘更是吓得往他身后缩了缩,只露出半张怯生生的脸,打量着小马氏。
见对方是位素衣布裙的青年妇女,汉子紧绷的肩膀才松了些,憨厚地摇了摇头:
“俺们兄妹俩一路急着赶路,光顾着看脚下了,倒没留意有没有这样的人。好像……是没遇上。”
“小哥,当真没看见吗?”
马氏在后面听得真切,也忍不住从草丛里走了出来,她比划着齐钧的身高,
“他差不多这么高,身子骨看着单薄些,穿件半旧的青布长衫。”
汉子还是摇头:“真没瞧见。”
心里却暗自嘀咕,这伙人躲在树后草丛里,问得又这般急切,倒像是在等人,偏生这荒郊野外的,怪让人心里发毛。
他正琢磨着,无意间抬头往后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刚从树后走出来的杜尚风身上——那人身形清瘦,眉眼间带着几分文气,虽此刻灰头土脸,可那轮廓瞧着竟有些眼熟。
“哎呦!”汉子突然低呼一声,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这不是西市口摆信摊的杜先生吗?您怎么在这儿?”
杜尚风被他喊得一愣,眯着眼打量眼前的汉子,越看越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您不认得俺了?”汉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
“俺是路口摆摊卖烧饼的张大勇啊!前阵子俺还带隔壁的王大娘去您摊上代写家书呢,您忘了?王大娘不识字,还是您替她代写的家书嘞。”
“哦——是你啊!”
杜尚风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个卖烧饼的汉子,嗓门洪亮,每次来都给摊前的人分两个热乎烧饼。
他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缓和,“你怎么……带着这位姑娘到这儿来了?”
张大勇脸上的笑淡了些,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道:
“实不相瞒,俺们是从城里逃出来的。春风楼的人想打俺妹子主意,俺们没辙,只能离开京城,就一路奔这儿来了。”
他指了指身后的姑娘,“这是俺妹子,小玉。”
小玉怯生生地抬头,对着杜尚风一行人福了福身,眼里还带着惊魂未定的水汽。
马氏听得心头一揪,刚要说话,却被杜尚风悄悄拉了拉。
杜尚风盯着张大勇,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往前凑了半步,急切地追问:
“你们进城时,西市那边乱不乱?有没有瞧见……有人在四处打听我的下落?”
张大勇愣了愣,随即点头:“还真有!早上就有一拨人在问,晌午又来一拨。
说起来也巧,晌午那拨人找你找得急,误打误撞进了春风楼,正好撞见我们兄妹被人刁难,二话不说就出手救了我们——那身手,真是利落!”
他挠了挠头补充道:“听口音就知道是外地人,跟你说话的调门一模一样。
对了,我听见他们手底下的人喊领头的那位叫‘三叔’,看着倒是面善。”
“他姓什么?”
杜尚风一把攥住张大勇的胳膊,忍不住的有些发抖,声音里的激动压都压不住。
“这……”张大勇面露难色,苦笑道,“当时光顾着道谢了,竟忘了问。”
就在这时,一旁的小妹怯生生开口,声音细若蚊蚋:“我、我好像听见那位恩公在春风楼跟人说话时提了一句,说‘杜某办事,你们放心’……应该是姓杜吧?”
“杜?!”
杜尚风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眼里瞬间迸出亮得惊人的光,他猛地松开手,在原地踱了两步。
对着家人惊喜低呼:“是他!肯定是老三!我家兄弟真的来了!他们这是专程来救咱们的!”
他转身就往路口走,脚步急促得像踩着火:“不行,我得去城里找他们!老三寻不到我,定会去土地庙等,我得赶在他前头!”
“当家的!”
马氏见状急忙扑上去拉住他的衣襟,声音都带着哭腔,
“你疯了?城里现在是什么地方?常家的人到处盘查,你一个人回去,万一撞上……那可怎么办啊?”
杜尚风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的激动慢慢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反手拍了拍马氏的手,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齐钧到现在没出来,怕是真的出事了。如今这光景,除了依靠自家兄弟,还有谁能帮咱们?
我不去找他们,他们手里没线索,怎么救齐钧?”
他深吸一口气,望着城里的方向,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后怕,更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我知道,咱们以前对不住老三……可他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既然肯来寻我,就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齐钧出事。
我这点能耐,跟常家斗就是鸡蛋碰石头,可现在,小青山的亲人是咱们唯一的指望了。
为了齐钧,这一趟,我必须去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