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看着丈夫匆匆远去的背影,心像被一只手揪着,疼得发紧。
她站在原地搓着手,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一边是不放心男人独自进城,怕他撞上常家的人;
一边又盼着他能顺利找到老三,赶紧把儿子救出来。
两种念头在心里拧成一团,让她脚不沾地似的团团转,连带着趴在树桩旁边的小光琪都被惊得瘪了瘪嘴,快要哭出来。
“当家的!你可得千万小心啊!”
她对着杜尚风的背影喊,声音里带着哭腔,“找到钧哥儿就赶紧回来,莫要在城里多耽搁片刻!”
远处的杜尚风回头挥了挥手,身影很快就被道旁的树影吞没。
马氏这才瘫坐在草地上,望着城里的方向发怔。
小马氏蹲下身,轻轻拍着她的背:“娘,您别太担心,爹心里有数,三叔他们也不是好惹的,定会没事的。”
话虽这么说,她自己的手却也攥得死紧,心儿扑通扑通直跳。
再说杜尚风,一路小跑着奔回官道,脚下生风。
他心里盘算着,老三肯来寻自己,十有八九是老二的意思。
如今老二在武川府混得有些脸面,手底下又有那些上过战场的老兵,常家就算再横,真要动起手来,也得掂量掂量自家在府城的根基。
这么一想,他腰杆都直了些,先前的胆怯被一股莫名的底气取代。
官道上偶有晚归的行人,见他跑得急,都忍不住侧目。
杜尚风却顾不上这些,只一门心思往城门赶。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洒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老长,像一道急切的箭,直直地射向那座笼罩在暮色中的城。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找到老三,就能找到齐钧了。
城门的方向已隐约可见,守城的士兵正准备收起吊桥。
杜尚风咬了咬牙,加快了脚步,像一阵风似的冲向那道即将合拢的缝隙。
杜尚风一门心思往城里冲,脚下像踩着风火轮,眼里只盯着那道越来越近的城门缝,连路边涌动的人群都没顾上细看。
恰在此时,城门下一阵骚动——杜尚霄正带着大眼等人混在出城的百姓里,借着暮色掩护往南郊出。
他们通过了守城士兵的盘查,脚步匆匆,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生怕漏过任何蛛丝马迹。
就在这一进一出的当口,杜尚风像颗出膛的炮弹,猛地撞进人群。
他胳膊肘一拐,正好蹭到一个扛着锄头的老农,老农“哎哟”一声,手里的锄头险些落地,挡住了后面的人。
“让让!借过!”
杜尚风嘴里喊着,头也不回地往前挤,衣角扫过一个穿短打的汉子——那正是低头跟大眼说话的杜尚霄。
杜尚霄只觉有人擦身而过,脚步极快,带着股风。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只瞥见个灰扑扑的背影,匆匆钻进进城的人潮里,转眼就没了踪影。
“三叔,咋了?”大眼见他顿了顿,问道。
“没什么。”杜尚霄摇摇头,收回目光,“快赶路,别耽误了时辰。”
他总觉得那背影有些眼熟,却被寻人的急切压了下去,只当是自己眼花。
两拨人,一个往城里冲,一个往城外赶,就在城门下那片混乱里,像两条交错的溪流,瞬间汇合,又瞬间分开。
杜尚风冲进城门时,还暗自庆幸没被盘查,脚下更快了,心里盘算着先去土地庙等老三。
而杜尚霄带着人出了城,直奔南郊那棵老槐树,心里笃定:大哥一家若真留了记号,必定会在那儿等齐钧。
暮色彻底笼罩下来,将两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吞没在不同的方向。
谁也没料到,这场千辛万苦的寻找,竟在最关键的时刻,因为这匆匆一瞥的错过,又添了一层波折。
————
杜尚清站在书铺门口,看着最后几位购书人捧着册子满意离去,终于松了口气。
连续两日,这逍遥先生的书火得像是要把整条街都烧起来,队伍从铺子里蜿蜒出去,直排到街口的牌坊下,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头。
亏得有天师府小世子坐镇,斜倚在铺前的梨花木椅上,手里把玩着枚玉佩,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人群。
那些平日里横行街头的纨绔子弟,见了他无不收敛气焰。
——谁不知道这位小魔王不仅顶着世子头衔,宫里那位正得宠的堂姐更是他的护身符,便是官府见了都要让三分,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造次?
下午还有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仗着家里有几分权势,想插队抢书,刚往前挪了两步,就被小世子身后的护卫像拎小鸡似的架起来,“咚”一声扔到街对面的泥坑里,引得围观人一阵哄笑。
那两人满身泥污,颜面尽失,爬起来连狠话都不敢说,灰溜溜地跑了。
自此,再没人敢乱插队,队伍反倒比往日更整齐些。
旁人都猜,能让小世子连续两日亲自坐镇,这逍遥先生定非寻常人,说不定是哪位隐居的大儒,或是与王府沾亲带故。
聪明些的早乖乖绕到后面排队,嘴里还念叨着“先生的书值得等”,心里却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日头渐渐沉了下去,街面上的灯笼次第亮起,购书的人群越来越稀疏,最后只剩下几个收拾摊子的伙计。
杜尚清望了望街口,夜色已漫过屋檐,老三带着人出去寻老大,这都一天了,还没回来。
他眉头微微蹙起,心里渐渐泛起不安。按说老三办事向来稳妥,又带着那么多上过战场的老兵,寻常小麻烦定能应付。
可这次对手是常家,听说那家人在京城盘根错节,手段阴狠,会不会……会不会寻人的时候撞上了?
“先生,还不关铺门?”伙计收拾好最后一摞书,探头问道。
“再等等吧。”
杜尚清摆了摆手,目光依旧望着街口。昏黄的灯笼光映着他的脸,那份因售书大火而起的欢喜,早被越来越浓的焦虑冲淡了。
他摸了摸袖袋里老三临走前留下连发袖弩,指尖有些发凉——但愿只是自己多虑了,老三他们只是在路上耽搁了些时辰。
风从街尾吹过来,带着几分凉意,卷起地上的残页,打着旋儿飘过。
杜尚清望着空荡荡的街口,心里那点不安,像水面的涟漪似的,一圈圈扩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