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山没有说假话,他确实是住在石家村的村民,刚一进村,就有人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而他也热情地回应了。
没准儿是个贼窝。莫悲跟谢飞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猜测。
一路上仔细观察着,发现村民们过的都挺拮据的。虽说四月里已是初夏的时节,算不得冷了,但早晚都凉,还是要穿几件衣裳御寒的。
但村民们好像不怕冷。他们大都穿着短衣和裤子,只有一件,一阵风吹来,莫悲觉得除了有点凉爽,还有些冷,但村民们就这么穿着了,很脏的一身衣裳,不知他们过冬是不是也穿的这一身。
好些年过去了,蜀地还是这么穷啊。莫悲突然觉得有些冷。
带着莫悲和谢飞走在前面的石小山倒是没觉得怎么样,离开家才三天,他就想家了,还特别后悔当初一气之下就要离家去当山大王!幸好碰到了恩人,把他们打醒了,还顺道把他们送了回来,不然他们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老乡亲了,真去做山贼、土匪吗?石小山打了个寒颤,不敢想。
这厢的石小山在心里感激着莫悲一行人,那厢的几人也在心里感恩着几个恩人,想的都是等下怎么招待恩人。
要不怎么说民风淳朴呢!
莫悲跟谢飞并肩行着,一路上也在观察着村里的人们,确认他们是否跟看起来那样纯洁无害,就这么观察着,就到了石小山的家门前。
“娘!我回来了!”一到家,石小山就大喊一声,迫不及待地冲进去。
“哎呦!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说你要去做生意,要去好几个月吗?这才三天,怎么就回来了?”院子里正在洗衣服的老妇人一拍大腿,激动地站了起来。
短褐穿结,衣无整衣,瘦弱矮小,身弓微驼。这是莫悲对这个老妇人的第一印象。
走近些,莫悲看到的是一个矮小、满脸皱纹,但慈眉善目的老妇人。
老妇人双手捧着石小山的脸,仔细看他有没有吃苦,有没有瘦。石小山就微弓着身子,任由母亲捧着他的脸仔细查看,还不忘介绍莫悲她们:“娘!就是这两位姑娘送我回来的,坐的马车呢!”
“石大娘!”莫悲跟谢飞颔首问候道。
“哎呀!小山,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叫人家站了那么久,快!进屋坐!”石母满面笑容,热情的招呼着莫悲和谢飞。
石母拉着莫悲和谢飞往屋里走,石小山就去把车马拴好,抱了一捆草放到两匹马的面前。
“两位姑娘不要弃嫌,老身家里没啥好招待的,就这山上采的果子,还算新鲜,您二位尝尝,谢谢两位把小山送回来啊!”石母满面笑容,热情招待道。
“是啊!两位姑娘尝尝看,我们也没啥好招待的,就这山上的野果子,味道还对付的过去,两位别嫌弃,尝尝看啊!”石小山也热情的招待道,不过这母子满面笑容的样子倒还真挺像的。
莫悲和谢飞拿了一个橘子在手里,剥开拿起一瓣放在嘴里——颗粒饱满、汁水丰沛、还很甜!果然好吃。
莫悲点点头,就一瓣一瓣的吃完了一整个,谢飞也吃完了一个。
两人把橘子皮放在桌上,由莫悲开口,问:“老人家,您一直都住在这里吗?家里还有其他什么人吗?”
“是啊!我是石家村人,家里就我和小山两个人,他爹走得早,是我把小山拉扯大的。”
两个人,看来石小山说的“上有老下有小”是在骗人了。谢飞瞥了石小山一眼,石小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老人家,您家中只有您母子二人,平日里靠什么维持生计呢?粮食可还够吃吗?”莫悲接着问。
“我们啊,都是靠种地吃饭的,家中还有两分薄田,小山种地,我在家收拾收拾,小山偶尔打得两只山鸡野兔什么的,我采些野果子,日子也还过得去!”
石母在说谎了。
家里的两分薄田在过去确实是供得起他们母子二人,偶尔能打得一只山鸡野兔什么的日子也确实过得去。但现在不能了。
这两年,县令征收的税款一次比一次多,一次比一次重,家里的粮食交了税款后就没多少余粮了,山里的山鸡野兔大家伙儿的都要吃,已经不比前些年了。
而石小山的家里可以用家徒四壁形容了,两间茅草屋,还四处漏风,石小山母子身上的衣服都很旧了,还打了许多补丁。
莫悲捏了捏桌子上的橘子皮,再次问道:“那县令增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税收会不会很重?家里还有余粮吗?”
石母刚想说话,石小山就一拳打在桌子上,生气地说道:“哪还有什么余粮?县令这两年突然开始增税,原本好好的,现在家家都难过了!以往都是秋收了才收粮,现在春种了就又要收税,哪儿那么多税交?”
原来如此,沉重的赋税让百姓不堪重负,石小山等人才选择了铤而走险,去当山贼。莫悲摸了摸橘皮,心下了然。
“小山!”石母呵斥着,石小山仍是愤愤不平的模样。
“两位姑娘见笑了,我们元县的县令原本也是个好官,只是这两年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增加了税收,以至于大伙儿都有些不满了。”石母道。
莫悲点头,道:“好的,多谢大娘了。”
“哎!不妨事的,两位姑娘快吃,这野果子还不错的!”石母又热情地劝道。
莫悲歪了歪头,眯眼笑道:“不好意思啊石大娘,我们不爱吃橘子的,您跟石小哥帮我们吃吧!”
“哎呀!那可惜了,这橘子很好吃的,可惜家里也没什么招待的,委屈二位姑娘了。”石母有些遗憾,说完又对着石小山道:“两位姑娘不爱吃这个,你吃了吧!待会上山看看能不能打到只野兔什么的,晚上开个荤。”
“好嘞!娘!”石小山高兴地说道。
石母又转过头来对莫悲和谢飞说道:“两位姑娘远道而来,今晚就在我老太婆家中歇息吧!家中虽没什么招待的,两个碗一身铺倒还张罗的出来,就是两位小姑娘千万别嫌弃啊!”
莫悲笑眯眯地道:“怎么会呢!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们正愁不知怎么开口呢!多谢大娘了!”
谢飞也点头道:“多谢大娘!”
石母笑眯眯地说到:“两位姑娘看着亲切,我看着就喜欢!”
一共有六个橘子,莫悲和谢飞各吃了一个,石小山吃了两个,把剩下的两个也剥好,放到石母面前。
“我不爱吃这个,你都吃了吧!”石母下意识的就开口道。
“大娘,您就吃了吧!您也得补补身体啊!若是不吃,叫石小哥怎么过意的去呢?”莫悲道。
石小山感激地看了莫悲一眼,连忙说道:“是啊娘!您就吃了吧,不然做儿子的该心疼了,您忍心叫儿子难受吗?”
“你这孩子!”石母嗔怒着接过石小山递过来的橘子。
又坐着聊了一会儿天,聊了聊粮食,聊了聊蔬菜,又聊了聊元县的县令和蓉城的州牧,最后要不是谢飞一直眼神警告着,莫悲三人能聊到皇帝去。
最后莫悲总算不聊了,提出想出去走走,然后就和谢飞一起出去了。
“你觉得怎么样?”莫悲问道。
“如果你是说州牧是个短命鬼,皇帝后宫妃子三千的话,那我想没什么问题。”走在乡间的小道上,谢飞难得阴阳怪气道。
“嘿!怎么说话的?我不过就是小小的聊了会天吗?又怎样吗?还不是套到了很多信息!”莫悲不服。
“那你说说你知道了什么?”
“哼哼!”莫悲自信一笑,道:“元县的县令不算坏,起码到目前为止是这样,刚才跟老人家攀谈,虽然石小山有些不忿,但也只是针对税收,并无其他错处,而石大娘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以前过得去,现在有些艰难了,但也不会饿死人。”
“这说明什么呢?”莫悲“邪魅一笑”。
谢飞懒得理她。
莫悲瞪眼,道:“说明这个县令不算坏,在此之前二十年,他一直在县中任职,慢慢的提升,五年前才当了县令,当了县令以来,也一直是以让大家过上好日子为己任的,近两年才增加了税收。”
谢飞不气了,道:“他突然增加税收,一定是有原因的,只是这个原因到底是什么?”
“正确!我们要弄明白的就是这个突然增税的原因。”莫悲高兴道。
“那我们就去弄明白这个原因吧!”莫悲笑着道。
谢飞点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莫悲跟谢飞又询问了石家村的村民,跟他们攀谈,聊聊收成和粮食,聊聊民生和县令。最后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跟石母说的差不多。
最后两个人凑在一起交换了情报,总结了消息,可以肯定石家村人都不会武功,也不是匪徒,是实实在在的农民,那么得出的答案是——县令不是坏人,有外在因素扰乱了元县。
莫悲结合了在蓉城的九先生传递来的消息,已知在蓉城的益州州牧贪得无厌,颇有些耗子屎的意味,莫悲觉得这事跟他脱不了关系。
但做事仅听一面之词那是大大不能的,石家村表现得再良好也不能只信他一家。莫悲跟谢飞到了树林里,吹了声口哨,把赵泉他们几人召来了。
而根据赵泉他们几个观察调查来看,王家村的情形跟石家村差不多,说法也差不多。
看来真是县令那儿有问题,她得自己去瞧瞧,看看究竟是怎么个事儿!莫悲心想。散了大家回去吃饭,莫悲决定明日一早动身,去县城里看个究竟。
晚饭很简单,一碗稀粥,四个小菜,跟陈子建那儿吃的差不多,也是尽力了的。还有要不是谢飞跑得快,石大娘就要把家里唯一的鸡给杀了——因为石小山没打到野味。吓得莫悲腿都软了,要是再慢一步她可就害死了人家家里既能挣钱又能补充营养的动物了。
还好赶上了!莫悲吐出一口气,给谢飞投去一个感激又赞赏的眼神。谢飞站得笔直。
最后在莫悲和谢飞的强烈制止下,那只母鸡的性命总算保住了,莫悲帮着做饭,谢飞去车上拿了些牛肉干下来。
第二天一早,莫悲就启程了,石小山母子一直送她们到村口,若不是莫悲打马跑起来,他们还要再送。
石小山母子感激让石小山悬崖勒马,并把他送回来的莫悲一行人,也感激她们彬彬有礼,尊重他们。石小山母子一直相送着,直到村口。
在石小山家里的桌子上,压在缺了口的碗底下,有一个荷包,里面有些碎银子,够他们母子二人生活一段时间,还有一包牛肉干,那是莫悲和谢飞趁他们不注意压在碗底下的。等他们回去了,就能看见这份礼物,这个惊喜,这是来自一队药商的好意······